一身的红罗裙沾满了血迹,长发也凌乱地散开来,娇艳的脸上已无了往日的风采。习松儿愣愣看着她,看着她高高在上的师父竟成了这副模样,只是唤了声“师父”,便再不知如何开口。
“躲起来。”红裙女子一把抓起她,把她推向城顶的一处,皱着眉,别过头过去,道,“这是为师最后一次命令你,躲着,不许出来。”
语毕,她便拖着竭力的身子,把旁边的一个蓝裙宫装女子唤来,那女子应声而去,却被她一掌毙命,然后,丢在城顶上。
楚凉尘领兵上来,踏上一层一层的石阶,见着那红裙女子虚弱地靠在一旁的墙面上,挥了挥手,身后的侍从会意,上前一步架住她往下走,他便独自走上城顶。城顶上十分空旷,也就摆了那两个木台子,他扫视一周,看见了地上的女子,快步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移开手,目光停留在那一处角落。
他慢慢走过去,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一阵一阵的心惊。
随后,他步步走着,忽然瞥见对面山顶上的木台,淡紫色的轻纱背后隐隐可见倒下的身影,忙是停下,撤回了目光,疾步下去。
习松儿屏住呼吸,咬牙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看着他快速走远之后,才呜咽着出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愣地哭着。
只是她不会知道,她这一耽搁,便就永远地失去了她心念的男子。
雕镂着三色堇的珊瑚长窗下,摆放着一张梨花木案,案上搁着的紫金香炉轻轻飘起苏合香,淡淡的香味从中冒出。
一玄青纹长衫男子负手立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泛起的层层白烟,一对平淡无波的凤眸隐隐透露着忧伤。
另一张楠木案上,那紫纹袍男子安静地坐在白竹椅上,修长的手指紧抓着案子上的卓兰杯,他身旁的轻粉衣裙女子一脸痴痴地看着他,时不时又担忧地看向帘内的床榻。
络络垂下的帘子内,白衣男子坐在榻旁,白衣胜雪,长发如墨,平静地看着她闭着的双眸。
“小堇,这是花花第三次守在你身边,等你醒来。”楚凉尘淡淡地说着,犹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花花太无用,总是保护不了你。”他俯下身来,抓着她的手,幽幽地道。
顷之,那双玉手突然地抓紧了他,闭着的双眸细微地动了动,泛白的唇上也开始有了血色,不停地唤道,“花花。”她唤着,一声一声地唤着,一声一声地让他欢喜,一声一声地刺痛了帘外的男子。随即,楚凉尘回抓住她的手,示意他在,邢九堇迷糊着慢慢睁开眼,看见他,搂住他的脖子,一脸的笑意,道,“花花,醒来便能看见你,真好。”
她一睁眼醒来,便能够看见那个温文尔雅,待她真心的男子对着她微笑,如何不好?
长窗下的男子听着动静,然后静静转身,透过一络一络的珠帘,看那女子那般亲昵地抱着另一个男子,别有一番滋味。
她搂着他,略微地抬首,便就看见那帘外的男子,少见恬然安静的样子,本能似的松开了手,轻轻地唤了声,“公孙。”
公孙彻看着她,应了一句,随后道,“阿九,你醒了就好。”语尽,他瞥了楚凉尘一眼,冷冷道了句,“好生照顾她。”道完,便立刻抬了脚,出了梨花门,片刻也不停歇。
楚笙瑶一脸奇怪地看着那独断的男子,然后又乐呵乐呵地从椅上起来,走进帘子内,冲她笑着道,“你醒了。”那般清澈明亮的眸子,纯真可爱的脸蛋,露出的欣喜之感是真真假不了的。
“嗯。”邢九堇笑着应声,然后问她道,“郡主,没伤着吧?”
“没,我哪会伤着。”她傻傻地笑着说,“你便和三哥一样唤我笙瑶吧,唤郡主多生分。”
她点点头,又转过来问楚凉尘,“花花,城攻下了吗?”
“嗯。”那温和的男子淡淡颔首,道,“我军已是占回了端水城,那日在城顶施蛊的红裙女子如今已被关在暗牢中,据投降的将士说,那女子便是北格皇后左诗雅。那日,我去城顶时,还见着一具蓝衣女子的尸体,也不知是不是那背后施蛊的人。”
“左诗雅?!”她听着这个名字,细细想了想,就想起在那天牢中,那苍老的声音说着:姑娘若是能出去,有朝一日若是能去北格,若是能见着左诗雅,替老朽传句话给她,说舒征对不起她。三个若是,三个期望,换得一句话。她又想起,那说书人说,贺山未曾把那女子还给他,反而是送去了北格,自此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她便是全然明白了。天牢里的老者就是当年战功赫赫的习舒征,而今日的红裙女子就是他舍弃皇位要守护的结发之妻,左诗雅。可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左诗雅又怎会是北格皇后?为何又要攻打南回?难道?脑子里忽然闪过的念头让她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一切都明了。
“花花,我想去看下她。”邢九堇撑着床榻坐起来,就要掀开云褥,却被他一把拦住,“小堇,你身子还未好齐全,现在需要静养。”
“花花,你不要拦我,你也拦不住我。”她凝视他的眼,字字严肃地道。她向来顽固,执着,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
楚凉尘思虑良久,终究是答应了她。他曾说过,小堇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然后,他扶着她坐在床榻上,浅儿便立刻从一旁过来,弯下身替她穿上绣着木兰花的鞋。接着,他对浅儿摆了摆手,替她掀开珠帘,在贺之铭身旁顿了顿,道,“之铭,你要一同去吗?”
贺之铭应声抬头,握着玉杯的手稍稍松了些,满目复杂地看着她,强装着笑说,“不了。你二人去吧。”
他颔首,领她出去,往那地牢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