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影的印象里,男人睡觉是要打呼的,可周凯的安静让她讶异,他居然连睡觉也这么有涵养,真是个谦谦君子。梅影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睡觉,有被呵护和被宠爱的温暖感,也有一些小小的不习惯。看到周凯安然的睡姿,还有那停留于嘴角的一丝满足的笑意,她在想,男人大凡都如此吧,当“软玉温香抱满怀”,他们便会将自己怀里的女子加倍地怜爱。
天已经微亮了,楼下搓麻将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有胡了牌的欢呼声,也有点了炮的抱怨声,还有旁边的看客们四处走动着观战的指点声。这一个夜晚,宿舍楼的很多人都应该没法安睡。这就是习俗,结婚要闹三天三夜,很多人就是冲着打牌来的,每一户人家的红白喜事皆如此。
真是佩服这些人,这么冷的天都没几个人离开。梅影觉得一会儿还是跟周凯商量一下,夜里是不是让他们把桌子抬到家里来打,不能因为她结个婚,就让大伙儿都害个什么伤风感冒。
这一夜,梅影几乎没合眼,她脑子里要想的事太多了。不能比周凯起得早,即使想上厕所她也憋着,她的表演还没完,她在等待那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周凯醒了,温柔地望着她,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梅影莫名地就哭了,她很奇怪自己不仅学会了撒谎,竟然还很擅长于演戏了。
“周凯,我怎么浑身无力,全身都好痛哦。”梅影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娇弱无力起来,戏还做得挺足。
“怎么了,小影?来,我看看,哪不舒服啊?”周凯心疼地问着。
梅影故意翻过身去,又用脚将被子蹬开,她想让周凯看见那一滩血迹。
“小影,怎么流这么多血?这是不是你们女人说的大姨妈来了啊?”周凯疑惑地问着她,他不是小男孩了,他懂得什么叫处子之血。
“我呸!大姨妈还早得很,我跟你新婚之夜就是大姨妈来了,要是换个女人,你是不是会心疼地说‘都是我不好啊’。”梅影虽然板着脸,但此刻的她其实是想笑的,说到底,她还是不会演戏,太做作的表情令她自己也微感恶心。
“不是的,小影,我就是觉得你这血太多了,我是关心你嘛。”周凯一脸委屈地说着,他觉得那么多的血,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也似乎太夸张了些。
“我体格异于常人,多流点血也很正常啊,一会儿你把床单换了吧,把早饭端到屋里来吃,我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就行。等会儿你去外面买些早餐回来,别饿着楼下那些客人,吃过饭我还要下去跟徐燃他们打麻将,我必须要跟他们切磋一下,不然他们不知道我的厉害。”
“哦,还有,今天你去我家看看我爸妈怎么样了,也不知他们好点了没?昨天我爸身体就不舒服,我妈气色也不好,你抽时间跟你妈说一下这事,拜托她老人家找家好点的医院,我要带我爸妈去做个检查。”梅影将所有事情布置完,坐起身来就准备起床了。
“小影,你不是不舒服吗?等我把床单换了你接着睡吧,打什么麻将啊,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你是我老婆了,我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再胡来。”
周凯跟梅影结婚也算是命里一劫,他是极爱她的,念大学时,他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好看而没有勇气去追别的女孩。喜欢他的女孩还是有,因为他家庭条件好,自身的品性也不错。但他就是喜欢梅影的霸道,他喜欢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万事服从。他愿意竭尽一生去服侍他的女王,只要她的嫣然一笑,他便有再多的苦恼也会消散。可是他总觉得她的心里藏着太多的人与事,他在等待她向他启开心扉的那一天。
最终,周凯还是拗不过梅影,她的确是任性又调皮,一坐上了牌桌,仿佛病痛全消,那赢了钱的笑声比谁都更响亮。周凯无奈地摇摇头,骑上车去做他的女王吩咐的事了。
婚礼总算是热热闹闹办完了,整整三天,梅影实在是佩服这些打麻将的,连夜的鏊战并不影响他们脸色的红润,输钱的,赢钱的,都过来向她和周凯一一作别,并对他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深表谢意。
看着徐燃也准备离开,梅影急忙一把拉住他,随他一道下了楼,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先做好准备。
“燃燃,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怎样了?过几天你就陪我去吧。”
“姐,我问过我同学了,他妈是妇产院的,哪天要去时我领你去就是了,但这事你还是要跟周哥商量一下比较好,你说呢?”
“好,没事了,你回去吧,过几天咱们上班时再聊,路上小心哦!”
这种事她是不可能让周凯他妈知道的,周凯那里也只略略提了一下要安环的事,还说过几年取了就是,没任何影响。
婚好歹也是结了,宾客也散尽,这两天梅影一直都尽量避着周凯。夜里他睡觉,她就下楼去打牌,连大小便也是偷偷地去巷子口那家公用厕所,眼见得血越发多了,怕他妈看出端倪来,她今天必须要回娘家了。虽说周凯去瞧过父母,说是无恙了,但她不是正好趁此机会回到家躲过这几天吗,第三天本来也要回娘家,就是周凯老是要跟着她,让她深感困扰。
“小影,愣站着干嘛啊,妈叫你呢,说是找了家医院,看爸妈啥时候去?”周凯见她还不回屋,下楼来寻她了。
“哦,那正好,我这就回家去问问他们,你就别跟着我去了,我想跟我爸妈好好说说话。”梅影不打算上楼了,她的自行车钥匙正好在兜里揣着,向周凯挥了挥手算是短暂地告别几天,快步地朝着车棚走去。
“小影,那咱们的蜜月旅行呢?你不是还攒了几天假吗,我就是请假也得带你出去玩几天吧。”周凯还在后面大声喊着。
“大冷天的,有什么好玩的,明年夏天再去玩也不迟。周凯同志,咱们都是早婚,总共才几天假,没有响应国家的号召就算了,还度什么蜜月。”梅影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他说着。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那我去跟我妈回个话,晚点我去你家哈。”周凯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着。
真是的,分开几天要死人啊,也不让人清静地跟父母吃个饭,晚上我跟妹妹睡,看他能怎样。梅影骑上车,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不过十几分钟路程,她这个新娘子又回到了娘家。
爸爸妈妈果然没事了,恰逢他们的轮休日,又在家打麻将呢。一回到自己的家里,梅影心里一下就轻松了,还是自己的家里舒服自在啊。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又哼着小曲儿愉快地洗了个澡,再换了睡衣,顿觉一身都清爽了,进到自己的卧室倒头便睡。她也熬了两个夜晚,实在是困极了。
家里虽说小了点,简陋了些,但梅影喜欢自己的家,这种温馨的氛围,不是精美的装修就能营造出来的。钢筋水泥是冷的,这个冬天是冷的,可家里流动的快乐和笑声是热的。虽说房子不能冬暖夏凉,但家人的一团和气带给梅影的感受,便是如空调般能随意调节。
总算又熬过了三天,爸妈坚持不去医院,说是老毛病了,胸口也不闷了,爸爸还说一喝酒,精神就来了,看着爸爸又能谈笑风声,妈妈也精神百倍地在厨房里忙活着,也由得他们了。可是周凯却对这几天不能跟她同床共枕,心里很是不舒服,一个劲地催促着她该回去了。
婚假很快就结束了,梅影准备上班了,她特意在这天给自己安排了早班,下午就准备去医院。看着燃燃的踌躇不决,她有些生气,知道燃燃是为她好,可这事毕竟拖不得。他做为一个男孩子,还不太懂得很多女人的事,他也为没有周凯的陪伴而犹豫。
“燃燃,没事儿,你一会儿在医院走廊里等我就行了,又不是要你陪我去生孩子,不就安个环吗,屁大点事,又不会死人。”梅影拉着他招了辆出租车就向医院进发。
“姐,我不懂你们女人这些事,就是怕你出事嘛,要不咱们现在先去找周哥,让他陪你去吧。我总觉得这事心里不踏实,要是被谁瞧见了我陪你去的是妇产科医院,以后不知会有多难听的话呢,我一个男人是无所谓,就是替你担忧嘛。”徐燃说完脸都红了。
“你个小东西,思想还挺复杂,去妇产医院就一定是去生孩子或是打掉孩子啊,有别的毛病就不能去妇产院了吗,女人去妇产院看病,很自然也很平常啊。谁会大惊小怪的啊,被人看见了又怎样,咱又没做啥亏心事。”
梅影从没把徐燃当做男人,他一如既往叫她姐,说是叫起来有家人的感觉。她这个弟弟除了可爱,有时候还挺害羞的,跟冷旭倒是有几分相似。现在的梅影动不动就在找冷旭的身影,她都觉得自己有些病态了。都已为人妇了,不能再让那些思念蔓延。于是,她又在心底里告诫自己,应该恪守妇德,心里只能装着自己的丈夫。
下午医院没啥人,又是徐燃相识的阿姨,很快就帮梅影安上了环,还开了一些消炎的药。一出医院大门,梅影就把药全扔了,她最讨厌吃药了,害得徐燃一路都在抱怨她。
回到家感觉很乏力,总觉得下体里多了个东西,连走路都不自在。还好,家里没人,把衣服换了就躺床上昏沉沉睡去了,直到周凯下班回家叫醒了她,梅影才想起该上厕所了。刚起身,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浑身软绵绵的,下半个身子有一种刺痛感,她慢慢地走进卫生间。
糟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这哪里拉的是尿啊,完全都是血,并且没完没了,梅影赶紧用卫生巾垫上。刚出卫生间,周凯他父母都回来了。
“小影,你怎么了?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梅影不敢说,扶着墙跟他爸说可能是感冒了,急急的回到房里又躺到了床上。
“周凯,你过来我跟你讲,那天跟你说的安环的事,我下午去办了,别告诉你妈哈。”梅影有气无力地跟他说着。
正在脱外套的周凯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小影,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去吗?你怎么自己就跑去了啊,你看你脸色多苍白,是生病了,还是安的环出了问题?我带你去医院瞧瞧吧。”周凯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梅影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她的脚底往上窜着,她有种站在雪地里的感觉。正要将被子盖上,身体里又是一股股鲜血在往外倾泻,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那一晚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刚刚垫上的卫生巾全湿透了,床单上全是血。周凯吓坏了,一个劲往外喊着“爸,妈,快!快来看小影怎么了?”
周凯着急地都快哭了,什么都顾不得了,抱起她就要去医院。
他妈闻声进来了,看着床上才过门的新媳妇,再看看那满床的血,她的脸都青了。梅影被周凯抱着,脑袋耷拉着,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细看他母亲的表情了。只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向外狂涌,而她也越来越轻,轻得都快要飘起来了,仿佛那一双她无比渴望的翅膀都已插在她身子里了。
躺在周凯的怀里,她看见他落泪了,想抬起手来为他抹去那眼泪,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手往下垂着,在周凯一阵急促的,呼唤着她名字的叫喊声中,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