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站在柜台里思绪翻飞,命运真是太神奇,她和燕玲居然又在一起了。看来有些缘份躲也躲不掉,可有的又过于轻浅。就在她恍然间,天色已晚。
“梅影,你们还要等会儿才下班吧,要不我去办公室等你们。”燕玲挎着包站在她跟前了,她已经下班了。
没有办法,行政人员总是享受着比他们这些底层的人更多更好的待遇,梅影他们这些卖场的员工总是要九点以后才能离开。
“哦,你下班了吧,燕玲。如果你饿了就先去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去找你,好吗?”
“没事,我去办公室坐会儿,八点半下来帮你一起收拾吧,这么久没见你了,等一会儿又有什么。”燕玲又坐着电梯上楼了,梅影把徐燃叫了过来。
“燃燃,今天不是李丽和王阳轮休吗,你现在骑车去通知他们一块儿过来吃饭,吃过饭的也要来。刚才跟我讲话的是我从前的校友,还是我上铺呢,漂亮吧?我们俩一年没见了,晚上咱们一起去乐乐,怎样?”
“梅姐,你又请客啊,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次我来请吧,你看你这又是要结婚又要装房子的,把你的钱留着吧。”徐燃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们这位“影哥”,他心里最尊重的姐姐,性子实在是过于豪爽,每个月就那么点工作,可她总是一味地请客,弄得他这个男子汉都很汗颜。有时候,听着她脆生生的笑声,他居然还会滋生点别的情愫出来,因为,他实在是喜欢她的笑声。可是,她就快要结婚了,他只能将那一圈圈的声浪置于心的角落,在每一个不眠的夜里,细细回味。
“你个小鬼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存钱的习惯,那些事都是周凯家该操心的,我又不花一分钱。每个月给你那钱你又不要,还不如花出去更让我心安理得。”
“好吧好吧,听从梅领导的安排,这就去叫他们,一会儿我就不过来了,早点去把位置占好,再把菜给你们点好。不用说,又是你们家巷子那家吧,他们几个都吃上瘾了,都是你害的哈。”
徐燃话音一落就闪人了,生活在这座美食之都的人没有不嘴馋的,梅影家巷子口李婆婆开的麻辣烫味道实在是不摆了,光是看着那些盘里五花八门的调料,就会不自觉地咽口水,更别说那锅里的麻辣鲜香了。
快入冬了,起风时只觉寒凉侵体,没有月亮,也望不到星星的夜晚,在街灯的映照下却依旧欢快明丽,他们用青春的身体去抗衡这初冬的冷风,他们用轻快的歌唱,来激荡起夜最原始的色彩。
梅影懒得去管周凯今晚会不会去家里找她,这两个月还是属于她的,她要跟她的小伙伴们痛痛快快地玩耍。以后一旦结了婚,恐怕再难如此这般自由地在外面游荡了。
吃得差不多了,也闹尽兴了,一个个肚子都吃撑了,酒量浅的脸也泛起了红晕。可是梅影还觉没够,她的酒量最好,没一个人敢与她比肩,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在求饶,她也只得罢杯了。
“走,咱们去跳午夜场,午夜场可是最热闹的,曲子也特别好听。”梅影很豪气地说着,于是大伙儿又呼拉拉地跟着她转场。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但却越来越热衷去安排别人。
每一次的聚会都是她做主,吃什么,玩什么都由她定,仿佛天生她就有支配别人的才能,总是会让他们玩得开心愉快。梅影把自行车放单位了,燕玲搭她过来的,见她落了单,徐燃一把就拽着梅影上了他的车后座。
年轻真好,身体里总是有着旺盛的精力,他们一路高歌着来到了梅影去过的那家舞厅。燕玲他们几个先到,并且她把门票也买好了,夜场的门票要卖五块钱一张,花了燕玲四十块钱,梅影心里过意不去,她想把这些钱塞在燕玲包里。
“梅影,干什么呢?怎么还像从前似的发神经啊,知道你不喜欢欠谁,脾气也犟得很。今晚我不也吃得很好,玩得很开心吗,下次把你家周凯叫上我们再来就是了,到时候啊,你想让我买门票都没门儿,走吧。”
这一次,梅影没有再坚持,她很难搞懂自己,从前为什么总是拒绝燕玲一次又一次善意的相帮,可能还是她卑微的自尊心在作祟吧。她的确不喜欢处处优于她的女子,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去讨厌燕玲。
一行八人进到了舞厅,燕玲和徐燃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跳舞,梅影很熟练地给他们介绍着,拣了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人真多啊,很多人都站着,男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四处打望着,女人们则花枝招展地等待着心仪的舞伴。香粉味儿,香烟味儿,还有那一阵阵身体里浸出来的汗味儿,弥漫着整个舞厅。
在这里,在这个能尽情发泄的地方,这些所有的味儿又算得了什么,一颗颗激扬跳动的心是需要肆意挥洒的。他们八个人刚好配对,梅影自做主张地给他们安排着。她最喜欢中场那一段迪斯科舞曲,在学校里如此,如今也是。有时候在家没事时,她就常常把门关上,一个人想像着音乐扭动。可今夜他们来得太晚了,中场那劲爆的舞曲在他们进来时刚好放完。
学校里那食堂变成的舞池根本没法和这里比,地面总是凹凸不平,跳个快三步稍不留神都得滑倒。这里多好啊,大理石的地面和五彩的灯光映为一体,头顶旋转的霓虹灯,让整个舞场焕发出迷离斑斓的色彩,好似在星河里漫步,又好似在流光溢彩的街头,不经意地就滑出轻快的舞步。
“梅姐,我要跟你跳,还从来没跟你跳过,就让我领略一下你优美的舞姿吧。”徐燃一把拉着她走入了舞场,本来是安排他跟燕玲跳的,这小东西老是爱捣乱。
漂亮的女孩子永远不愁没人请,梅影还没来得及跟燕玲说声抱歉,她就被别的男人邀进了舞池,害得王阳傻傻地愣站着,梅影一个劲示意他去邀别的女孩,可王阳那死脑筋只会对她摆手。随他吧,到这里听听歌也不错。
这一首李克勤的《一生不变》,随着头顶迷幻的灯光,时而柔声低诉,时而高亢激昂,每一个音符都融进了那些幽闪的灯光里,像一对倾心的爱侣在互诉衷肠。想起了那一夜在学校的舞厅里,也是这样被冷旭搂着,虽然他搂着她腰的手有些发抖,虽然被他笨拙的舞步时时踩疼,但那一夜是如此欢愉,欢愉到哀伤,哀伤至难忘。
现在她已经不再去想林雨默了,对于她来说,林雨默是她生命里一次美丽的邂逅,他温和、风趣又成熟,他深邃的眼眸里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果敢与坚毅,他不是一个善变的男人,如若他爱一个女子,就如这首歌,一生不变。
不知道林雨默可也曾想过她,那一个春天的清晨,那一支烟,还有那每一句话,梅影从来没忘记过。不是她记性好,生命里总是有一些人根本不需要想起,有一些片段太过深刻,即使岁月的胶片已发黄,但影像依然保存完好。
冷旭的倾心是固执的,他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的容貌,而有一丝改变,他从不觉得她不漂亮,他说爱一个人只因了性格,他迷恋她身体里流淌出的那一股子豪情,他说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漂亮的女孩子世上有很多,可在他眼里,梅影是独一无二的。其实,在她的心里,冷旭也是不可复制。
“梅姐,怎么了,是触景生情了吧,这首曲子是挺伤感的,是不是想起某个人了?怎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徐燃茫然地望着她,在那一刻,梅影突然想把他当做冷旭,哪怕一秒钟也好,她想重温那久违了的情感,一把抱紧了徐燃,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姐,我。,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喝酒时的豪气。咱不跳了,好吗?我陪你出去透透气吧。”
徐燃的话音有些发颤,任她靠在他的胸膛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超乎他年龄的成熟,拿出手绢给她擦着快要滴落的眼泪。他的确是很心疼她的,她总是不喜欢吃早饭,每一次抱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后,又心甘情愿的去给她买早点。
单位里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恋爱史,就是燕玲也只略知一二,这世上,除了丹姐,怕是再无人了解。梅影也不想在人前流露她心底的忧伤,但今夜,她想释放一下郁积的愁怀,这样她才能面对明天刺眼的白光,这样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在人前强颜欢笑。
平日里,虽也跟周凯谈笑打闹,但她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她无情又多情,才一年多不见冷旭,她居然已经谈婚论嫁。可她又是爱他的,每一天都在想他,每一次的想念又生出几许痴情来。她真心地期盼他能来找她,哪怕她已经拿到了那张法律的文书,还是会毅然随他而去。
第一次,她体验到了爱情的酸涩。第一次,她懂得了真爱就是挥之不去的思念,哪怕他们天涯远隔,却又似近在咫尺般深情对望。在每一个夜里,他们初次牵手时的笑声总是折磨着她彻夜难眠,想去寻他,可是浩渺苍穹,她还无法感知他呼吸的那一片天空。更怕的是当她找到他时,他已然有了别的女孩,这种念头让她丧失了一次次已经坚定的信念,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梦醒时那一声声冗长的叹息,她只能随遇而安。
跳舞的兴致没有了,跟燕玲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被徐燃拉着出来了,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不由得抱住了徐燃的腰,虽然他清瘦的身体少了冷旭的宽厚与结实,但心底里还是感恩着这个小男孩对她的照顾。她早已把他当做弟弟,不想让他眼里流出的那丝暧昧泛滥,她需要这么个温情的弟弟来守护她。
到家了,徐燃架好车,拉着梅影的手,脸色有些微微地泛红,欲说还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拥抱让他产生了幻觉,还是他一直就想要说些什么。
“燃燃,回去吧,夜里风大,骑慢点,注意安全。”放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发,梅影转身进了家属院,她不会让他说出来。对于已经稍有恋爱经验的梅影来说,她心里是很清楚徐燃喜欢她的,她学会了琢磨男人的眼神。
只要一个男人喜欢你,每一次不经意的回眸,你总是会与他的眼神碰撞,因为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回眸。徐燃每天带来的早点也是为了她,因为她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让徐燃感到很心疼,每一次他总是会偷偷地瞄着她,待她吃完了,他才会心安地做事。他不愿意跟别的人一块儿上班,每一天都固执地要和她这个组长在一个时段里工作,梅影明白,他是怕她去仓库里搬货时没人帮她,他很担心她会累着。
她要结婚了,他心里有一些小小的不痛快,可是又在嘴里祝福着她。他也喜欢她豪爽的性格和毫不遮掩的笑声。他喜欢来她家里,跟爸爸聊天,还帮妈妈刷碗,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可是她不会跟一个小男孩谈恋爱,冷旭虽只比她大一岁多点,但他忧郁深邃的眼神和硬朗的性格,还有他对于爱情的表达和对于一些事情的不同见解,都让他看起来很成熟。梅影也只年长徐燃两岁,但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孩子,一个早熟的孩子,他稚嫩的声音让梅影更愿意把他当做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