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梅影每天都享受着家的温馨,哪里也不想去,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她觉得这是她十八年来最美好,最轻松愉快的一个假期。不需要看书做作业,不需要从门缝里偷偷地瞄电视,更不会在规定的放风时间内没回来而挨爸爸的鞭子。这一切的变化来得太快,快得她都以为在做梦。
看来妈妈还没时间跟爸爸说她的事,又或是不想跟爸爸说,她心里清楚妈妈还是属意周凯的。每天他们除了上班就是打麻将,有时候在她们家里打时梅影也会趁着妈妈做饭之际过几把瘾。
梅影不太会打麻将,在学校里看强子他们打时就看会了一点点。生活就像这打麻将,清一色、一条龙、杠上花太少了,要么是平胡,要么是不胡。手气不好时还把把放炮。梅影的牌运不济,打得也很臭,今天又输了妈妈不少钱。
“影儿,人家都说童子手气好,你看你这处女手一点都不好使嘛,以后不要你替我打了,还是你妹手气好,很少输钱的。”妈妈一边炒菜一边抱怨地说着。
梅影不敢吭声,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妈,那事你跟爸说了没?以后我工作了好好孝敬你嘛,再找个人回来一起孝敬你好不好?”
“就你嘴甜,你妈可不敢指着你来孝敬,你以后生活幸福不让我和你爸操心就行了。我跟你爸说了,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谁知道这老家伙心里在想什么,要不一会儿晚上你自己跟他说吧,你爸现在脾气好得很,不会打你的。不过影儿啊,还是觉得找个外地的不合适,你又说那男孩子漂亮,你瞧瞧你自己的身段和脸蛋,我怕以后万一。现在这世道啊,花心的男人越来越多。还是周凯踏实些,至少别的女人不会对他动什么心思吧。”
妈妈还是替女儿担心的,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啊,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她打小就顽劣、泼辣,嘴上一点让不得人,小时候还常跟院里的几个男孩子干架,除了爱看点小说,她认为自己的大女儿浑身都再寻不到丝毫的优点。兴许是杂七杂八的书看多了,她的思维方式也跟别的女孩子有异,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来,可一看起小说来,却又是神情专注。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梅影还是个本质不错的孩子,至少她还是很善良,且有孝心的,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妈,你说什么呢,对你自己的女儿都没信心,哪有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啊,又不是我先去找的他,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刚开始我还不愿意呢,后来觉得他是真心待我好,我才慢慢改变了想法。妈,冷旭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以后你见了他就知道了。算了,你也不要去跟爸说了,等我生日前两天我自己跟他说吧。”
“好好好,随你吧,你也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只要不上当受骗,不回来哭鼻子就好。以前是把你管得太严了,现在也不想去操那份心了,拿碗筷准备吃饭吧。”
父母终究是拗不过自己的孩子,想多跟她说两句警醒的话吧,可一想到自己女儿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妈妈只好摇摇头作罢,她很清楚自己女儿是不喜欢太啰嗦的,就连从前她爸爸打她,任是你怎么问,她都紧咬着牙,愣是一言不发,不为自己争辩,也不为自己求情。唉,这孩子就是个倔脾气,真是拿她没辙。
记得考大学前,父母就对梅影说过,只要她考上了大学,就不再管她了,念高三那一年,她还是很拼的,她仿佛是在为了自由而努力似的,其实父母的管教里,还是饱含着许多爱的,就像她那天跟冷旭说的那样,天下真没有不是的父母!
这一个夏天出奇的热,中午清洗麻将时她就感觉到了,那上面全是汗渍,洗了三次才彻底干净。梅影感觉自己到哪里都是闲人,大清早的,爸爸妈妈和妹妹都上班去了,中午就她一人在家,她不会做饭,连面条也会煮成一锅浆糊,她实在很笨,真不知今后冷旭会不会因此而嫌弃她。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八百地谈恋爱,想长远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妈妈每天都会在饭桌上留些钱让她自己出去吃,妹妹也给她买了好几件衣服,爸爸更直接,放一条烟在她床头,她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幸福,连去见冷旭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也不打算给他写信,心想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见面了。
她不知道怎么去回报这样的亲情,只有把父母最爱的麻将洗了又洗,把家里的地拖了又拖。很多时候,她感觉自己很善变,很不定性,常常因为别人对她的好或不好来决定一些事,思想总是摇摆不定。她在心底里感恩着家人对她的爱,一个再英俊的男人也换不来这几张亲切的面庞。
男人可以有很多,可是父母和妹妹却是绝版。于是乎,她又决定这个假期哪里也不去了,在三缺一的时候还可以凑个数,让家人打发一下时间。梅影虽性情懒散,但她心里还是会掂量孰重孰轻的,她是极爱这个家的,她很在乎亲情。
又是一个傍晚,离她的生日还有两天,妈妈很异样地看着她,可能奇怪她怎么一直都不说,她对着妈妈笑笑,“快吃吧,赵阿姨他们快来了。一会儿我去洗碗,你就放心打牌哈。”
她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跟妈妈讲,妈妈不是说了吗,让她自己拿主意就好。何况她心里到底还是存着对爸爸的畏惧,万一不同意她去,那就摆明了不准她跟冷旭在一起,连恋爱也被搅黄了,那样岂不是鸡飞蛋打。
一阵很轻微的敲门声搅扰了她的思绪,妹妹去开的门,梅影抬起头来望了望,一下子傻眼了,冷旭居然站在她家门口。
只见他上身着一件纯白短袖衬衣,配一条浅灰色长裤,头发剪短了些,前额的刘海也只是碎碎地自然垂下,柔和的唇纹里抹着一丝清澈的天真,原本就清新爽洁的一张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添了几分俊美。
梅影的脸有些微微发烧,她实在喜欢冷旭的帅气,可是这么帅的男孩子来家里找她还是平生头一次。脑子有点懵,她记得只跟他说过一次她家的地址,他居然真就找来了。
没容妹妹问话,也没容梅影介绍,冷旭背着他惯用的书包就走了进来。梅影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愣愣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一刻实在是乱极了,看看冷旭又看看父母。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影子的校友,也是她的男朋友,我叫冷旭,特地从重庆赶过来给她过生日的。”没等父母发问,冷旭就先做了自我介绍。梅影又开始糊涂了,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大方了,连口齿也伶俐起来,没有一点羞涩感。
“姐,你们学校的男生都这么帅吗?早知道我也去念大学了。”妹妹一边带上门,一边有些沮丧地噘着嘴。
“林儿,说什么呢,快去拿张凳子来啊,再添副碗筷。”妈妈明白了,还好梅影先打过招呼,看得出她眼里流露出的是满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是啊,一切美好的人儿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冷旭飘逸出尘的风姿怎会让人讨厌呢。
爸爸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冷旭,眉头一直舒展着,嘴角跟妈妈一样也保持着微笑,招呼着冷旭坐下。梅影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从刚进门时的大方随意又变了拘谨小心,看来他为了说那几句话花了不少功夫呢。
沉默了一会儿,爸爸突然问了一句,“会喝酒吗,小伙子?”刚刚落座的冷旭又惊了般站了起来。
从前爸爸就跟她们两姐妹说过,找男人就要找会抽烟会喝酒的,这两样若是都不会,那就一定是个娘们儿。其实父母都很开明,也在一些小事上放任着她。当然,也许抽烟喝酒对别人家的女孩子来说并不是小事。
“伯父,我可以喝点,但白酒喝的很少,跟影子在一起基本都喝啤酒,她说怕我醉了会打人。”梅影忍不住在桌下踢了冷旭一脚,责怨地看着他,他还真是实话实说啊,跟她一样,脑子都不会转弯的。冷旭挨了梅影的一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不敢再吭声了。
“林儿,去楼下小卖部买一些啤酒上来,我陪小冷喝点。黄玉,你再去炒两个菜,我们爷俩好下酒。”
梅影突然觉得爸爸好有大将风范哦,这气势,简直就是指点江山嘛,妹妹和妈妈很顺从地听命于指挥各做各的。爸爸真的很给自己女儿面子,对于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居然没有发难。看来她从前对爸爸的很多判断都是错误的,她以为最近爸爸对她的恋爱一直不闻不问是因为不赞成,没想到爸爸如此大气又干脆,看样子一家人都对冷旭挺满意的。
冷旭呆呆地坐着,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敢违拗伯父的意愿。梅影知道他肯定没吃饭,这个点了一定是饿极了,只见他拿起筷子又放下了。
“快吃啊,你傻啦,难道还要我喂你不成,我们家没那么多穷讲究,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梅影还是很心疼他的,瞧着家里人都对冷旭生出了好感,她的心里一下又轻松起来,又开始了她一惯的调侃。
“影儿,怎么说话呢,看把小冷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来,把包取下来,安安心心坐着吃饭,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咱爷俩好好喝几盅。”
还是爸爸细心,梅影都没在意冷旭居然还背着包,看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接过他的包,梅影又笑了。
“冷旭,你可真会掐点,大老远跑到我们家来蹭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吧,真是难为你了。如果我会做饭,一定亲自为你下厨。”梅影忍不住又跟冷旭打趣道。
“影儿,你个傻丫头尽说傻话,人家小冷不是来给你过生日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就这份心意你也该珍惜哈。”爸爸似乎很喜欢冷旭,一个劲地维护他。
“伯父,没事,我就喜欢影子这样说话,平时在学校里她也这么对我说话,我心里挺高兴的。我喜欢她率真的性格,为了她跑再远的路也值得。等她过完生日,我想带她去重庆玩几天,我想把她介绍给我父母认识,您和伯母不会反对吧?“
听完冷旭一番话,梅影有些吃惊,还要去见他的父母,这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看来他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
“小冷,你的想法很好,年轻人谈恋爱了就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父母嘛,之前影儿她妈妈跟我提过你们的事,我就是等着影儿自己来告诉我。哪曾想她一直不吭声,我也就不问了。我觉得年轻人就是要敢做敢当,对待感情也不必过于扭捏,要坦诚相待。这样对你们今后的发展也有好处,大家都彼此沟通了解一下是对的。你比我们家影儿可是成熟多了,来,吃菜吃菜。”
梅影有些呆了,原来这才是爸爸真正的心思啊,她突然间为自己动的那点小脑筋感到羞愧。从此,爸爸在她的心目中越发高大起来。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对冷旭坦露胸怀,她怕他会在意她身体里的那些瑕疵,她怕失去他。
其间这两个男人又说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她被妈妈和妹妹拉进她的房里不停地被问着话,妈妈连赵阿姨的牌局都推掉了,看来对冷旭的到来还蛮重视的。妈妈表示了赞同他们的交往,妹妹则很后悔自己没去念大学,她们三个女人这一出戏真是唱得开心极了。
爸爸很刚健,一直喝白酒,冷旭喝了两杯后在梅影的坚持下就以啤酒作陪。从她房间里出来后,她也陪着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块喝酒。其实她心里还是担心冷旭喝多了会胡言乱语或是出言不逊,她要保持清醒,也要冷旭不犯糊涂,毕竟他是见识过他那暴烈的性子,既然是他的第一次登门造访,那就出不得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