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活着就会有故事,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畅想着未来那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当然,还有一些陈年旧事,沉沉的压在心底。人还是不能如风般潇洒,如风般不羁,总会有许多的牵绊和念想。再狂猛的风吹过,依然带不走那些窖藏的记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些记忆就会无休止地蔓延。。
是身体里的血液不再鲜活?还是人已老朽,靠着这些记忆来回味,来激活一下几近淡漠的心,让自己偶尔的,在那些已逝去飘远的岁月里,还能咀嚼出一丝虽然苦涩,却又泛着甜味儿的往昔,便是梅影这些年来最大的乐趣。
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对林雨默的恨,对于已过不惑的梅影来说,红尘她来过、走过,没有错过,足矣!一个心里怀揣着恨的人是无法快乐的,所以,她最终抛却了那些短暂的恨,只留了那无尽的,长久的爱!
白昼与黑夜就这样不断地交替,草木的枯荣没法令她的记忆长出新芽,还是那些经年往事,陈谷子烂芝麻数了又数,拿在手里掂掂份量,还是一如既往地沉。水份不断地被蒸发,可一到雨天又被浸润地如此饱满。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已然发霉,但她却永远将它们封存于记忆的仓库里,下雨了,打湿了,太阳出来了,铺平了好好嗮嗮,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看见它们舒展着身体又满含笑意,静静地享受这阳光。只要一经晾晒,它们依旧焕发着当初的容光,熠熠生辉。
记忆更像一条蛇,如影随行。偶尔也会勒住她的要害,令她还未痊愈的伤口流血不止,痛。弥漫着她的全身。也许,爱就是她的命门穴,有那么几个不眠的夜里,想想今后那孤清寂冷的漫长岁月,她真想就此死去。是啊,爱,永远也不会老去,那么就让她老去,离去吧。
生命中少了爱的感动,活着是何滋味啊?无味无趣的人生,呼吸着没有爱的空气,还有什么理由可滞留?想起那一个夏日午后与林雨默的挥别,她凄然地转身,他执着地停留,来路依然清晰,可去路已茫然。。千年的约定定格在转身的刹那,思绪徘徊在那个与他离别的站台,听车轮滚滚,碾过的,却是岁月的荒冢。
后来,她又开始写日记了,将那些不能言说的话语都一一纪录下来。这是她与纸张的秘密,直到在几年前她学会了使用电脑,她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对着那冰冷的屏幕,敲打出心底蕴藏的温热。在人前,她很是洒脱随意,不谈旧事,不诉离伤,甚至,尝试着与别的男人约会。
由此,她又得出了一个结论,爱与不爱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付出的是身与心,后者只需要放纵自己的身体。她要给所有关心她的人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她很快乐。她不愿意别人说她的人生是悲情的,可是很显然,她的要强的确毁了她自己。
其实她和林雨默之间有很多种解决的办法,她耐心地等他,她也说过会等他的。但只要一想到他对她的不重视,他没有在乎他们的约定,她心里又徒增恼恨。如果,她没有怀孕,没有失去那个孩子,那么,她可以确信,她很可能会抑制不了一颗爱他的心而去北京找他。可是,那个又一次流产的孩子,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于是她又认定,她的爱情也如这逝去的孩子般,最终都会流产的。如果这就是她的命,她也只好认了。自冷旭走后,她便开始相信命运之说。
她的骨子里还有一种偏执得没法扭转的情结,那就是喜欢怀旧,怀念从前,还有从前的爱情,甚至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人,就连在拉萨有过一面之缘的,来接她的小女孩和那个为她煮了一碗煎蛋面的杂货铺老板,她都曾在梦里见过,更莫说离世的父母和冷旭,还有她用生命爱过的林雨默了。
她不会忘记有一天夜里,她又喝迷糊了,踉踉跄跄的回到住所,望着墙上那一本巨幅的挂历,她走上前去一把就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一张。又一张地撕着,直到满屋都飘散着彩色的纸屑。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他的身影和那磁性的嗓音整天还在她身体里转悠,她恨自己,恨自己始终忘不了他。
这一段轮回之恋让她早已忽略了所有,她依然爱他,爱得像个疯子,对他的迷恋让她的心碎了一地。每一个月影斑驳的夜里,她就去那一地清辉里找自己的心,可是她没有心了,连身子也变得飘忽起来,无论白天黑夜,她都活得像个幽灵。
他就像个魔鬼,任雷鸣闪电,任狂风暴雨,始终都牢牢地吸附于她的身体里。她说过的“不为过去伤怀,只为往事干杯”,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那举起的酒杯里,那透明的玻璃上,总是他那沧桑又温情的面容,挥也挥不去。于是,她又拿出日记本来,在一阵啜泣声中,写下了她难舍的情和忧怨的心。
“你欠我一场私奔!”
“你欠我一场私奔,你让我的心荒芜成一座空城,给不了我永恒,何必许我一生?恨!
你欠我一场私奔,望阡陌纵横,数日月星辰,孤夜独倚门,等!
你欠我一场私奔,我为你耗尽了一生!可是,我却无法遁入空门!
西风冷,席纤尘,乱云飞渡空遗恨,山峰有棱,岁月无声,一个女人,一座空城。撑!
才情浅,怨之深,凄凉别后难相逢,清夜无风,罗纬无梦,孑然一生,一盏莹灯。冷!
情无份,爱生嗔,最是难奈泪狂奔,笑已成尘,如何同生,嗟余只影,何堪永恒?问!
是的,你欠我一场私奔,我已经给了你一生!”
那一夜,当她写完后,整整的哭了一夜,直到又一个清晨的来临。时光就这样被她挥霍着,那日里对着所有人说出的高亢之词,她又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还是提不起精神来,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说到底,她还是为自己感到很悲催。也许,林雨默来找过她。也许,还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那解决不了任何事,什么都可以改变,唯有她一颗固执的心无法移转。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是怕他给不了她一份完整的爱,还是担心他因为怜惜妻子而再续前缘?这的确很难释清,也或许,他们的爱还不够坚韧和稳固吧。可是,她又觉得不是那样的,他的确很爱她,她能感知的。那。又是哪里出了差错呢?为此,她想了很久也没得出结论,在第二年的清明节,她去了重庆,她想见见那个给予了她最纯真爱恋的男人,她想好好对他说说心里话。
又来到了这里,他那双清澈的眼,令她也想随他而去,每望着他,她突然间对人生无望极了。为他斟上一杯酒,点起一支烟,燃起两柱香,用纸巾将他那俊美的一张脸擦了又擦,心头的悲愁和着泪珠,一滴又一滴地淌在他的墓碑上,将他已远去的魂魄浸润。还记得那一天,她不停地对他絮叨着,心里又是极怨他的,若是他不离去,她又何来如此多的苦恼,他们一定过着连神仙也羡慕的生活,唉!命哪!
“冷旭哥哥,我的爱人,你在那一方天还过得好吗?有想过你的影子吗?你这短暂的一生啊,是不是只为了爱我才来到这世上?你啊,真的不该来爱我,因为有了你的爱,有过你的爱,我的爱情观也变得严苛起来,我只一心巴望着这世间的男子都能如你一般,心里只装着我梅影一个人,可是我忘了,你是我心里的唯一,也是这世间的唯一!旁人又怎能比得了你,是啊,他们比不了,你的眼里和心里永远装的都是我的影子,而他,他的心里终是还装着别人的。所以,我放弃了,你知道的,我虽要强,但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去争,我要的就是一份心甘情愿!亲爱的,你的影子不知以后的路要如何去走,心里乱透了,连日子也过得一团糟。冷旭哥哥,教教我吧。”
说完这一番话,梅影给自己倒一杯酒,又将墓碑前的那一杯酒轻轻地洒落入地。
“亲爱的,这一杯酒,我干了,你也干了,好么?肯定不尽兴,那么,就再吃一杯,如何?”梅影仰头喝完杯中酒,正欲再给自己和冷旭满上一杯,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冷旭的世界里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