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到包间,梅影就听得房间里热闹非常,站在门口,她侧着身子偷偷地往里面瞧去,屋里已经齐整整地坐着三个中年男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包间里那张大大圆圆的餐桌上放着两瓶“五粮液”,“我的妈呀!怎么是白酒啊。”梅影在心里叫着苦。
她现在很难得喝白酒了,因为酒店的夜总会是不卖白酒的,除了红酒就是啤酒,也会应客人的要求卖些洋酒。她一般只喝红酒和啤酒,洋酒她是没有兴趣的,她总是觉得洋酒里有一股浓浓的骚味儿,很刺鼻。
老秦和林雨默紧随她也到了包间,看着她站在那里打望,林雨默从背后拍了拍她。“丫头,瞧什么呢?进去吧。”
梅影转过身来,两只手一边拽一个,将老秦和林雨默拉到一边,她必须要跟他们说明一下,自从在拉萨喝到住了院后,她对白酒甚为反感了。
“老秦,老林,今天我求你们了,把桌上那白酒撤了吧,我一见到白酒,整个人都不好了。老秦,你知道的,我在你这里可是从没喝过白的哈,那一年我喝到胃出血你没忘吧。要不这样也行,你们五个人喝那两瓶白的,我一个人整两瓶红酒,如何?如果还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喝点啤酒。”
梅影很诚恳地说完,等待着老秦的回答,她很清楚,林雨默是绝对会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并且,还很笃定。
“老秦,我看丫头说得在理,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跟一小丫头过不去,是吧?就这么着吧,我去跟服务员说来两瓶红酒。哦,算了,还是来一瓶吧,你这小身板能装进两瓶吗?要什么牌子的啊?我这就去叫。”
林雨默说完就朝前厅走去,他是真关心她,这么难得的重逢,他可不愿意看她醉。她还是那么调皮,很是惹他怜爱。
“老林,就叫国产的,长城、王朝、张裕都行,洋人的玩意儿贵都不说了,味道也没啥区别,没事,就叫两瓶吧,我没问题的。”梅影快走几步小声地跟他说着。林雨默对她笑了笑,大踏步地向那长廊的尽头走去。
“你这小丫头,今天就不能破个例吗?先陪几个老哥干两杯白的再喝红酒嘛,这老林,还蛮听你话的哈,看来你们俩的交情可比我深哦。说什么十二年没见了,我可是一点没觉出来。走,我们先进去吧,他们肯定都等急了。”秦扬说完就拉着她往里走去,梅影听他那话里好像有话,正要问问他的,还没开口,这死胖子拉着她就进了包间。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老友久等了哈,这包间还行吧?老林马上就来了。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子,也是我酒店的娱乐部经理,梅影。今天还有一件事值得庆贺,那就是我这妹子跟老林可是十二年后的重逢。真是好事成双哪,一会儿大伙儿可得痛快地喝一喝。”
秦扬刚介绍完,他那几个老友也站了起来,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跟她打听着她和老林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眼里的好奇,梅影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她的脑子又开始乱了。十二年前那一个杏花微雨的清晨,还有林雨默递给她的那一支烟,甚至她曾跟他的老婆住同一间病房,她不知道这其间的重点是什么,她要怎样去跟这几个男人一一讲来。
正犹豫间,林雨默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送酒的服务员。
“哎呀,老林,林雨默,你可是一点没变啊,还是当年那模样,瞧老林这身板,整个一壮小伙儿嘛,多精神啊。哪像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老的老,胖的胖,都被岁月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林雨默刚进来,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就朝他走了过去,又是一阵热烈的握手拥抱。之后,这大大的包间里就响起了各种的寒暄,服务员开始穿梭着端上一盘又一盘精美的菜肴。待他们一一就坐时,梅影猛一回头,林雨默居然坐在了她的左边,老秦挨着她的右边坐了下来。
这是雅庭海鲜酒楼最大的一个包间,其实他们总共才六个人,就是要个最小的包间也足够,可能老秦也是出于对这些老友们的尊重吧,特意订了这么大一个包间。也好,空间大气流也通畅些。
这个酒楼梅影也常来,最早是老王请她来的,因为宁夏的火锅太不正宗,她就换了口味吃海鲜。这里的每一个包间都有一个名字,这个包间叫“国色天稥”,整个包间的墙上都用牡丹花来装点,进门处的墙体上还挂着一副字画,是唐朝文学家刘禹锡的《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梅影从前是不喜欢花的,自与冷旭结识后,在闲余的时候她也会翻一翻花儿的图册,或是读一读关于花的文章和诗句。牡丹以高贵艳丽著称,也是繁荣昌盛的象征。梅影从没有见过真正的牡丹,此时环顾着房间的墙面,她也只能从那些画里去感受牡丹的风华绝代,那典雅的姿态,那妩媚的身姿和绽放的热情。大凡做生意的人都比较喜欢牡丹吧,因为她的寓意就是富贵、吉祥。整个房间在牡丹花的映衬下,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确很大气,很喜气,也很豪气。
坐在这样的房间里用餐,心情还是很愉快的,再加之身旁还有林雨默,梅影的心又开始‘突突’地跳起来,但这样的跳动绝对是欢快的。
服务员开始给每一个人斟酒,林雨默想得很周到,特意让服务生给她拿了个红酒杯来,女人喝红酒,似乎也很在理,其他几个男人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的老友们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和林雨默十二年前的事,很显然,他们这三十年后的重逢才是这一次聚会的重点,梅影粗略地看了看这几个男人。老秦的肤色是最白的,也是最胖的一个,猛然间一看,还真像一头白皮猪。突然想笑的,又觉得这个笑的理由不太礼貌,于是忍了。
她对面坐着那包头来的三个男人,一个微胖,还算白净,头发有些秃了,剩了一小半头发飘在那亮亮的脑袋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又时不时地闪点光出来。还有两个男人身形都差不多,像是两兄弟。脸色不太红润,精神状态倒是极好,瘦瘦的,颧骨老高了,两个人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聚集在了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眸里,很聚光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似的,怪吓人的。
梅影把眼光收回来,无意间又与林雨默的眼光触碰到了一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没容老秦细细给她介绍那几个男人姓甚名谁,摹地,她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老林,刚才不是说了要敬你三杯酒吗,来,我先干为敬!”没等林雨默答话,梅影仰起头就是一杯。老秦转过身来又给她倒上一杯,二话没说,她又干了,都没听个声响,两杯红酒就下肚了。老秦又准备给她满上,林雨默按住了她的酒杯。
“丫头,行了,知道你酒量好,这才刚落座,先吃点东西咱们再慢慢喝吧。你这都一口气两杯下肚了,我这大老爷们儿可不能输给你这小女子,我就干三杯吧,你悠着点喝,刚刚不是听你说什么胃出血吗,别跟自己较劲,也别跟我较劲,成吗?”林雨默劝着她,那语气里还有一丝恳求。
“不成不成!老林,咱小女子说话也是一言九鼎哈,我这杯子可比你的白酒杯大,你也没吃亏。来,秦扬哥,给妹妹我满上。今天与老林重逢,我高兴,也为你们的相聚而开心,我先敬老林,一会儿再跟几个哥哥慢慢喝,今天不醉不归。”
梅影的确很倔强,虽然她喝的是红酒,但气势上她决不能输给这几个大老爷们儿。此时,她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是林雨默映在她酒杯上的身影。更确切地说,今晚她是很想醉的。
醉了,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傾诉,醉了,便可以尽情地对他发泄从前对他那些无望又痴醉的迷恋。是的,她还是想告诉他,她还是想让他知道。她没有想过以后,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以后。既然他喜欢她的率直,那么,今晚就让他好好领略一下她的不羁与坦荡。
“老林,你比我年长,谢谢你十二年前递给我的那支烟,还有你曾对我说过的那些关切的话语,真的谢谢了!今天你远道而来,我这做妹妹的哪能让大哥连干三杯,你随意,我干杯!”
梅影说完这番话,声音都有些颤抖,酒是凉凉的,眼眶里却是热热的,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喉咙里倒去。酒,在喉咙间欢快地流淌,仿佛要奔向大海的小溪水,一路“叮咚”地响着,努力地向前涌动着。
林雨默望着她,啥也没说,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酒,一连三杯,也是一饮而尽,他不想随意,他的眼泛出真诚的光,为了这一场奇遇,他也要痛快地喝。哪怕醉了也无妨,他以为今生已无法再与她相见,可是命运的轮盘却神奇地一转,她又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这些年,除了场面上的应酬,他很少喝酒的,平日里想在家里喝点,可是又无人与他叙话,就是喝,也是喝的闷酒。今天,见到了她,他心目中可爱的小丫头,受了她的感染,他不想再压抑了,喝他个天昏地暗便可以无须再被那些烦恼所缠绕。
三杯酒下肚,梅影的身体湿湿的,润润的,房间里的暖气烧得很旺,她又感觉热热的。放下酒杯,将身上的外套褪去了。
林雨默很自然地顺手接过来将她的衣服挂在那衣钩上,梅影也没觉得哪里不妥,照顾女人本就是男人应尽的义务。
“哟,老林,你把小梅姑娘照顾得细致哦,快跟我们说说你们俩十二年前是咋回事,在哪里遇见的?后来又是怎样啊?这小梅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嘛,岂不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不细细道来可是要罚酒的哈,老秦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两兄弟还有老刘可都不知情哈,快说快说。”对面那中间的男人眼里的光聚得更亮了,满满的都是写着好奇。
果然,梅影的猜测是正确的,对面那两个干瘦的男人真是两兄弟,那微胖的男人原来姓刘。梅影笑了笑,她不愿意当着外人讲那些陈年旧事,转过头来望着林雨默,“老林,你说吧,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若不然,这桌上的酒可是不够罚的哦。”
梅影把难题甩给了林雨默,其实她很想听听他要如何来说这个年代悠远的故事,也想知道他是否会与她心里所想是不是一样,因为她那一段过往是不想让别的人去了解,去挖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