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印象真正不好是从第一次点名就开始的。刚接到这个班级时,上一届班主任指着她的名字跟我说要注意她时,我是不太在意的,想着,一个四年级的女学生,能调皮到什么程度。但点名时,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林秋娜!我喊了两声,她才从最后一排座位上慢吞吞地站起来,拖着长长的音调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半偏着脸斜着脸盯着我。这在全班一片响亮的应答声中显得太突出了。我心一沉,脸也跟着沉,但呼了口气后,我微笑着点头让她坐下。
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她,她的先把事闹出来了。开学不久,她的同桌就哭丧着脸找我,说林秋娜狠狠捶了她的背。我让另一个同学把林秋娜喊到办公室。一会儿后,那同学气呼呼地跑来,说林秋娜不但不来,还骂她。我一怔,连我这个班主任都没办法把她“请”来?
周围的几个同学争着告林秋娜的状,说老师,她一向就这样,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可凶着呢。我们都不跟她做朋友。我了解了,林秋娜在同学们是比较孤立的。我让其它同学先离开,自己到教室里,林秋娜正黑着脸,绷着身子站在课桌边。我笑着朝她招招手,她看了我一会,终于慢慢跟在我后面进了办公室。
先是问她为什么不肯来办公室。
她横着脖子说,我干吗要听她们的?
我差点笑起来,这孩子。不过,还好,她主要还不是故意跟老师作对的。我说,这个你可错啦,怎么是听她们的,她们只是替我传传话,可不是她们再命令你。她不说话了。
我指指她的同桌,能说说你们之间怎么加回事吗?
是她先打我的?她突然提高声调,气得眼眶发红,很受冤枉的样子。
我说你先别急,我就是了解一下。并让她同桌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是她同桌跟其它同学玩的时候,不小了撞了她一下,她抬起拳头咚的就是一下。
我转过脸,对着她同桌,这就是你不对啦。
老师,我是不小心的。
那赔礼了吗?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她就……林秋娜脸色缓了一些,但还是黑着脸说,她们就会说是不小心的,一定是故意的。
我呵呵笑起来,她们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不就碰擦了一下嘛。秋娜,你可真有趣,人家明明是不小心的,非要想成人家对你有意见才满意?开始是人家不对,后来可就是你的不对啦。我跟说明,同班这么多同学,不可能没有点小摩擦的。还举了个例子,别说是人,自家的牙齿还会不小心咬了舌头呢,这么说,该把牙齿敲掉啦。
我见她嘴角出现了忍不住的笑意。这次让我对她有了基本的了解,也觉得她其实是个挺讲理的孩子。接下来跟她家长接触后,我终于理解秋娜为什么有这种性格了。
那天,上过早读后,秋娜还未到学校上课,也没有接到她的请假。我往她家里打了电话,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接了电话。
你好,秋娜的家长吗?她今天没有上学,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是她爸,她死啦?那男人气愤地说。
我吓了一大跳,重复着,我是说秋娜,我是她老师,她在家吗?
她死啦,早上我用席子卷子丢掉了。男人不耐烦起来。
放下电话,我有些无措,想着是不是该报告学校。
好在我回到教室时,秋娜背着书包来了,眼皮红肿着。我先让她上课。放学,才把她喊到办公室,让她坐下,跟她好好谈了一次。开始,她不大愿意搭腔,但慢慢的,她说开了。原来,秋娜的父母一向这样,有什么就破口大骂,或大打出手。昨晚,秋娜跟父母吵起来了,跑到奶奶那儿住了一夜色,早上父母也没找。就这事,我暗地里把秋娜的父母请来了一次,交流了一通,让他们试着用温和点的方法来教育秋娜。虽然她父亲开始并不太乐意接受,临走时还是说他试试。
我对秋娜开始更关注起来。一天,下课走过她课桌时,见她正埋头画着一幅画,画上有房子,有小白兔,有花儿,整幅画颜色鲜艳,煞是好看。我停下来,看着那画,微笑着赞赏着,画得真好看。她脸上出现我从未见过的柔和的表情,有些腼腆地笑起来。
我说,我很喜欢这画,能送给我么?
她很惊讶,但随即高兴地笑着,我不定家里还有比这更好看,比这更大的,明天我拿一幅送你。
第二天一大早,秋娜就把画送到我房里来,果然比昨天的更好看。我把画小心地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说,这样多好看,我查作业也有好心情。她笑得灿若春花。我看着她说,秋娜,我发现你笑起来真好看,你以后可要多多地笑。
我不知道那名话她是否真的记住了,但以后我每每碰到她,她都是笑着脆生生地喊我一句。
因为这笑,慢慢的,她身边也有了些伙伴。课堂上,因为这笑,不单是我,其它科任老师也乐意提问她。因为秋娜本身是很聪明的,反应也快。当她第一次进入班级前三名,我给她奖本子时,她站在讲台上直笑,我对全班说,这笑容真美,我喜欢这种笑,大家一定也喜欢吧。掌声哗哗响成一片。
卡尔·罗杰斯说过:“人类有机体有一种天生的‘自我实现’的动机,所以其他动机都是这种自我实现的不同表现。”学生身上发生的问题都有一定的原因,教育有必要寻根究底,真正把问题解决,才能把“病根”彻底却除。学生有学生的世界观和是非标准。如果我们只看表面,流于形式的处理,学生在教师“威严”下暂时服从,但心里的委屈,思想上的结没有解开。学生不可能真正做到自觉、自动地养良好的行为习惯。
只有用心灵才能真正赢得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