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棠樾牌坊群恰是正午时分,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热辣辣的,夏风带着清新的泥土味吹来,细细地嗅着、倾听着,感觉似乎有点淡淡的哀怨和凄楚。
眼前是一个占地几十亩的大池塘,池塘里荷花正在拔节吐翠,满池泛着的绿光似乎仍在诉说主人当年的风光和荣耀,家族昔日的尊贵和兴旺。如今这一切都随着岁月的冲刷渐渐消散了,只有这开不败的荷花还在向后人执着地倾吐着。
转过池塘,是一溜排开的7座牌坊。牌坊,从门洞式纪念性建筑物变化发展而来。它跨驻于大道之上,让经过的人翘首仰望,以炫耀主人家的高贵与荣耀,彰显被立坊者的事迹和美德。这7座牌坊的主人是歙县鲍氏世家。鲍氏在明清改朝换代动乱之际曾家道中落,至清乾隆中叶,徽商崛起,渐臻飞黄腾达,鲍志道总揽两淮盐业。因了这个肥缺,他发了大财,也萌发了光宗耀祖的愿望。由他出资,在村东堤大道上原有的3座牌坊的基础上,又建了“忠”“孝”“节”“义”4座牌坊。7座牌坊连成一片,浑然一体,构成高耸迭出的雄伟气势。
一座牌坊一个故事,这7座牌坊彰显了鲍氏家族中孝子、节妇、乐善好施者中的杰出代表人物,给本人以风光和荣耀,给后人以启迪和楷模。这第五座牌坊是鲍文渊继妻吴氏节孝坊。从建筑本身看,这个牌坊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也是门洞式,翘檐、青石块。特别之处是横额上那个繁体的“節”(即“节”)字,下半部分的一半是偏在一旁的。堂堂正正的一个字怎么就歪扭到一边了?这样明显的错,工匠和督造是肯定不会忽略的,真正的原因在于吴氏是继妻,是偏房。
吴氏,江苏嘉定南翔人(今上海市),22岁嫁给鲍文渊为继妻,不料仅7年丈夫便撂下前妻的孤子离世了。吴氏抚育前室的孤子如己出,孤子鲍文标也不辱母恩,终于成器,成为清朝著名的书法家。按照封建礼教所囿定的妇德规范,吴氏千里步行将停厝于南翔的丈夫的棺木扶回安徽棠樾,尽心待奉患病的婆婆。寡妇守节、培养后嗣,是封建社会最大的孝行。30多年的付出,30多年的操劳,30多年的寂寞,30多年的心血,在做完了封建礼教要求她所做的一切后,她带着郁郁的慰藉离开了累赘的人世,换来的就是后人为她竖立的,她自己却不知道的这座“丰碑”。
然而,这座“丰碑”还是带着歧视的,那个下半部偏向一边的“節”字,说明了一切,即使要弘扬你的美德,树你为后人的楷模,仍得让你偏居一隅,仍得昭示世人你永远也正不了。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封建礼教的桎梏不但在现实中禁锢扼杀了无数妇女的青春和生命,即使是在妇女离开了喧嚣的尘世后,这无形的枷锁还是套着她们,她们仍然无法挣脱。
这座坊下每天有无数的人走过,导游职业性地讲述着吴氏教子、相夫、守节、尽孝的凄婉故事和哀怨人生。她的风光、她的光环、她的荣耀,是用30多年的岁月换来的,其中包含着无尽的含辛茹苦,包含着无尽的寂寞与哀怨。这凄楚的荣耀,这下半部偏向一边的“節”字,是封建礼教对节妇的一种褒扬和彰显,也是封建社会妇女对无形锁链的一种控诉和无奈——
石板是没有情感的,有情感的是踩着石板的人。逝者是不可能思考的,但我还是希望吴氏能在九泉之下有知,脸庞上带着一丝凄婉的微笑望着每位来“凭吊”她的匆匆过客,让她在心头装些满足和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