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的街巷中,药行街令我情有独钟。在我青春年少时,那里曾经散落过我星星点点的足迹。
关于药行街,现在的记载是“东起江厦街、灵桥路口,西至解放南路,中与开明街十字相交。全长1028米,为宁波城区东南隅主要街道”。这说的是拓展后的药行街,我年轻时的药行街西边到开明街戛然而止,是丁字相交的。街面窄窄的幽幽的,夏日里两边的法国梧桐并肩携手就为路人撑起了一片绿荫,两辆小货车的交会也可能引发短暂的“肠梗阻”。
现今的药行街一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一边是集休闲、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现代化广场,引领着时尚,张扬着都市的繁荣。如果说现在的药行街是一个衣着光鲜、雍容华丽的贵妇,那么过去的它就是一个衣衫褴褛、饱经风霜的老人。路边的建筑以两层木楼为主,镌刻着岁月的褶皱,狭窄的街面坑洼有加,仿佛在诉说历史的沧桑。据《鄞县通志》记载,清咸丰、同治至民国间,中药材行业极盛行时,有聚兴、懋昌、源长、慎德堂等五十余家药行,街因此得名。号称药行街,但药铺早已随着历史作古了,代之而起的是众多的木材行、家具店和随处可见的杂货铺。
在一个冬阳融融的午后,我只身蹀躞于药行街,试图寻觅一点往昔的印记。然而,很遗憾,那已经被现代化大潮荡涤得索然无存了,仅剩路边矗立的“药行街”路牌还见证着它的过去,依稀勾起我些许记忆的碎片。
在药行街和开明街的丁字路口,那时有家面食店叫“三法卿”。之所以会记得如此清晰,不是因为面食的美味,而是因为一个人。在那时,宁波有两个几乎全城妇孺皆知的市井人物,一个是“缸鸭狗如良”,另一个就是“三法卿大块头”。如良有点精神障碍,以长年坚持不懈在“缸鸭狗”门口读报而扬名。大块头则以他日本重量级相扑运动员般的身躯,常年端坐在“三法卿”门边而令人瞩目。以致后来“三法卿”成了宁波人形容胖子的代名词。每每从开明街拐进药行街,弥勒佛似的“三法卿”就成了路人欣赏到的首道风景。
从“三法卿”往前百多米,有个古色古香的门楼,门边挂着“宁波市群众艺术馆”“宁波文艺编辑部”的牌子。对那个门楼,我一直是仰视甚至可以说是膜拜的。年轻气盛的我那时正做着文学梦,在我心中这里是圣洁的文学殿堂,在我的想象里在这大门里进出的都是宁波的文化大腕,路过这里我总会投去钦羡和向往的目光,并会暗暗地激励自己。然而,年轻时狂妄的热情和幼稚的冲动,在岁月和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今留下的仅是一声叹息。
再往前,就是谁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宁波市图书馆了。犹如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堂堂的市图书馆那时仅开着一道窄小的门,好像是怕书香溢出来,要进去先得穿过一条狭窄幽深又有点阴暗的长廊,名副其实的“曲径通幽处”。走过长廊,迎面是一部楼梯,又好似隐喻“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阅览室就在二楼。那时书价便宜,但是工资更便宜,所以,休息天得空闲了,那里便是我的一个好去处。记得阅览室的门口贴着个偌大的“静”字,门口守着个戴眼镜的阿姨,她专帮阅览者用证件换阅览卡。时日一长也便熟悉了,她会对我报以亲切的微笑。那时看书的人不是很多,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能找到空位,阅览厅里很安静,能听到“刷刷”的翻书声。
上世纪80年代,是人们对文学相当狂热的时期,在“职工之家”宁波市工人文化宫,当时编发着一本刊物《工人文艺》。在编辑部的热心牵头下,当时活跃着几十个年轻的文学爱好者,我也一头栽了进去。大家在一起交流稚嫩的习作,畅谈写作的心得和艰辛,编辑部还常组织笔会和文学讲座,为大家的提高提供帮助。在那里,我认识了当时也是文学青年、现在已经是知名作家的樵夫,见到过才二十挂零已经才华横溢的诗人荣荣,聆听过著名作家夏真的文学讲座。沉浸在文学海洋里的我们都私下编织过作家梦。努力也收到了一点回报,在《工人文艺》上,我的文字第一次变成了铅字,还拿到了48元的稿费。当时的那份喜悦无以言表,着实让我兴奋了好几天。现在想来,那段日子是最充实也是最快乐的,也多少有那么点成就感。
铅华洗净,沧桑巨变,药行街已经涅槃新生,一扫往昔的古老逼仄,高楼展示着都市蓬勃旺盛的发展,车流折射出时代跨越的进程。我静静地徜徉在药行街上,打捞逝去的往事,追寻过去的梦幻。哦,药行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