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来由地,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在我周身弥漫开来,我就如一头骚动好斗的困狮,迫切而忐忑。室内的桌椅橱柜,一切摆设乃至午后射入的一抹斜阳,在我的意识里均成了扰人的羁绊和压抑。那棱角分明被涂抹成绛红色的防盗窗,似乎也在暗示我就是被困在樊笼里的斗兽,我无论如何也在它的笼罩之中。
我努力地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并且竭力回味为什么会产生如此的一种状态。可是,一切都是徒劳。这无以名状的情绪继续在弥漫、膨胀。我清楚地记得,它初起时很细很淡,细得像春蚕吐丝,淡得像清晨在山溪上冉冉升起的轻烟。徐徐地,它就氤氲了、浓重了,弥漫了我的周身,灌满了我的心。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这样的话——比河大的是江,比江大的是海,比海大的是洋,比洋大的是心。现在,我这比洋还大的心居然被灌满了,居然承载不了汹涌蔓延的一种情绪,我哑然。
何以会生发这样一种情绪,究竟它包裹着怎样的内涵?是对现实的无奈?是对生存状态的疑惑?是对人生过于乏味的反思?是对人终究要走向死亡的恐惧?是对自己无能和平庸的哀叹?是对独处和寂寞的难忍?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终究没有找到答案。
挣脱囚禁我的樊笼,外出走一走,让这无以名状的从心海里溢出来的情绪,渗透到坦裸无私的大地,放飞到广袤无垠的晴空,直至缥缈于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宇宙。人在无法自制、不能自拔、对环境对现实无力施展身手、束手无策之际,除了无奈地、阿Q式地接受,还总是把期待、希望寄托于奇迹的产生和虚无缥缈的神灵。
信马由缰街头,现代文明的狂潮立马充斥我的双眼。马路上来往飞驰的车辆,店铺里招揽客商的音乐、广告,人行道上衣着光鲜匆匆过往的行人,构成了城市喧嚣绮丽的原生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每个人都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和方法为生存为名利奔走忙碌。即使那些蜗居在挂着茶馆、棋牌室、洗浴中心招牌的门里面的悠闲者,也无非是享受着用长时间的忙碌而换来的短暂的悠闲。人生,悠闲是相对的,忙碌才是绝对的。
不觉间信步到了北斗河畔,沿河北上,三河在此交汇成一个宽阔的湖,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望湖面水波不兴,在春阳的照射下鳞光闪烁平静柔和。被春风温柔地唤醒了的小草和绿树舒展着娇柔的身姿,放射着春的气息。沿河漫步,在一个小小的河湾里挺拔矗立着几秆纤细的芦苇,漂着三两羞涩的睡莲,有星星点点黄色的落叶点缀其间。细细地看,河水还很清,成群的小鱼儿在水草间游弋嬉耍。一道斜阳铺水中,半河瑟瑟半河红,一切都那么悠游自然又与世无争。生命的淡然和平凡,节律与和谐,在这里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和演绎。
在喧嚣的都市里,我为发现有如此祥和安宁的处所而兴奋,郁闷的情绪随即也一扫而空。我想到了梭罗,想到了他的《瓦尔登湖》。在远离人群的湖畔生活两年,一切日常的饮食全靠自给自足,陪伴他的仅是动物和草木,于我来说,寂寞和郁闷必然如影随形。然而,寂寞和郁闷不属于梭罗,他对大自然充满了怜爱和感情。他说湖水跟生命比是多么的美丽,跟性格比是多么的透明,连在瓦尔登湖游嬉的野鸭也是干净的。对人生,梭罗更是倾注了自然主义的关怀,他说,“无论你的生活多么卑微,你都要勇敢地面对,不要回避它,也不要谩骂它,就是在天堂,喜欢挑剔的人也会找碴。落日映照在富人的窗前,同时也映照在贫民的窗上,门前的积雪也同样在早春融化”。这是一种高洁、清静、淡泊的境界,这是一种应该让芸芸众生趋之若鹜的生活态度。
我总算明白了,刚才那股缠绕我的无以名状的情绪,实在是自己的心魔所生,生活在那里,现实也在那里,问题在于我用什么样的视角来看待生活看待现实,俯视和仰视会使生活和现实缩小和夸张,只有用坦然的心态去平视生活和现实,它们才会展示最真实的一面。我终于从郁闷的重围中突围出来,回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