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翎将竹千重拉到身旁坐下,递给他一杯茶水,让他别急慢慢讲。竹千重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气息平静了一些,又才说道:“我刚从外边听到消息,说静思苑昨夜发生大火,还烧死了一个学生。”
“这消息属实?”“应该不假,很多人都在说。魔翎兄,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静思苑起火,我为什么要去看呢?”魔翎反问了一句。
竹千重没想到魔翎会这么问,惊讶说道:“魔翎兄不是跟静思苑有些来往吗,你不会忘了,半年前离开青龙城的魅羽,就曾是静思苑的先生吧?而且,你还说南若璃也在静思苑求过学……”
竹千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魔翎摆手打断,“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自打魅羽离开青龙城之后,静思苑就萧条了,南若璃返回镜山,我也再没去过静思苑。”
“可现在静思苑无缘无故着了火,魔翎兄就一点不关心吗?”
“关心归关心,可就这么贸然跑去静思苑,总觉得哪里不太妥。”魔翎蹙着眉头,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不祥的感觉是什么,“不如先将这事放一放,等风头过去了,再去看一看。”
“……”竹千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你就不怕去晚了之后,什么都查不到了?”
“嗯……”魔翎撑着脑袋,表情也很苦恼,“让我再想想吧。”
送走竹千重之后,魔翎将怀中的玉佩摸了出来,正要叫伏琴,想了想,又将玉佩放回怀中,收拾一番下楼帮竹千重打理药店去了。
店里的事情忙活完,已经是傍晚时分,简单地吃过了晚饭,魔翎早早地回了房。躺在床上,魔翎满脑子想的都是事情。从南斗星到青舟,从天子阁到静思苑,从盒子的莫名失窃到小竹屋无故失火。事情纷纷杂杂交织在一起,很难理出一个头绪来。
但是凭借直觉,魔翎觉得这一切表象背后,应该有一条线索能将它们都连起来,这条线索可以是南斗星,可以是莫子虚,可以是青舟,甚至可以是——自己。
就在魔翎迷迷糊糊将睡不睡之际,窗外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拂动木窗吱呀作响,魔翎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谁!”
再看窗外,唯有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并无人影。
“是我多心了吗。”魔翎抿了抿嘴唇,下床来到窗边,四下望去静悄悄的一片,听不见一丝风声。
魔翎倚在窗边立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身影一动,消失在了凉薄的月色之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魔翎来到了城东的一间竹院前,环顾无人之后,一个闪身躲进了树上的密叶间。之后魔翎一直在等,尽管自己也说不清楚在等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魔翎的怀中探出头来,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见魔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影子绕到了魔翎的耳旁,低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魔翎仅用了唇形回答,影子觉得不解,又问道:“等谁?”
“我猜——”魔翎斟酌了一下,“是等那个等我出现的人。”
魔翎这话说得有点绕,影子反应了好一会,又才说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兴许他等的不是我。”魔翎神秘一笑,“那就不妨顺带看看他要等的人是谁。”
影子撇了撇嘴,不喜欢魔翎故作神秘的模样,只说了一句“搞不懂”之后,就钻回魔翎的怀中,没有了声响。
时值初春,虽然告别寒冬已经有些时日,但青龙城的空气仍然带些凉意,即便是在无风的夜晚,浸润在空气中的湿意还是会不依不饶地往衣服里钻,没过一个时辰,魔翎的背心就已经湿漉漉的了。
今夜看来是没有收获了。魔翎望着越来越暗的月色,吸着越来越浓的湿气,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稍一放松,身子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撩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是谁!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刚听到这话,魔翎心中一凛,好家伙,距我这么近的地方就藏着人,而我还没有发现。可是将话听完,魔翎又不禁想笑,说这种话的人多半是心虚使诈,恐怕他只是听到了树叶的声音,而没有发现人藏在何处吧。
正当魔翎犹豫着要不要探头窥视时,一名浑身白色的长衣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了月光之下。
魔翎看到白衣女子,差点没从树上栽下来——她怎么跑这里来了,不对,她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不对,她怎么就这么上当了?
“来者何人!”刚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明显是对着白衣女子说的。
“我已经出来了,阁下为何还要藏头露尾,不敢现身?”白衣女子昂首问道。
“我问你是谁!”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于是两人陷入了长久的对峙中。女子站得不累,魔翎看得都觉得累了,这时声音又才响起:“姑娘再不回答,休怪在下出手不留情!”
“那正好。想必阁下不会躲着跟我交手吧?”白衣女子丝毫不惧,只想早点看看这藏在暗处说话的人是谁。
女子话音未落,就听见“刷刷”几声响,数枚银镖从院中一个暗角落里射出,直直地向着女子飞去。女子从容地一挥衣袖,将银镖悉数拦下,接着放出一条白练,朝着角落追去。
躲在角落里的人腾空而起,身子落到了月光之下,奈何他穿着黑衣蒙着黑布,加之夜色朦胧,魔翎仔细盯了他很久,还是没能认出他的模样。
“姑娘好身手,不知师从何处?”蒙面人跟白衣女子对峙了一会,僵持不下,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我问你,静思苑起火,可跟你有关?”白衣女子哪有心情闲谈,厉声喝道。
“我也想问姑娘,静思苑起火不起火,与姑娘有关系吗?”
白衣女子听了这话,非常恼怒,脚下一蹬便朝蒙面人袭去。蒙面人也不躲避,迎面而上,两人在半空中结实地对了一掌,各自退后两三步,稳住身子之后,都没敢再贸然出手。
这一次的交手魔翎看得很清楚,蒙面人吃亏不小。虽然二人都被掌力震退数步,但是蒙面人的手臂禁不住地打颤,反观白衣女子,却跟没事一般。然而奇怪的是,白衣女子并没有乘胜追击,难道她没有看出对方已经心生退意了吗?
想到这里,魔翎偷偷从袖中摸出几根细针,在指间绕了几圈,然后丢进了昏黑的夜色中。
白衣女子还想从蒙面人口中问出大火的事情,可是蒙面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说,这终于惹恼了白衣女子,两人厮缠在一起,又过了十余招。
蒙面人眼看着自己渐渐落了下风,遂纵身一跃,退后了十余步,高声道:“下次再领教姑娘武艺,告辞了!”
“贼人哪里走!”白衣女子一声喝,甩出白练朝蒙面人追去,蒙面人回头丢出几枚银镖,将白练生生斩断。眼看蒙面人就要逃脱生天,魔翎忽然伸手朝着虚空一抓,一张隐匿了身形的大网便从天而降,将蒙面人笼在了其中。
蒙面人惊恐异常,可越是挣扎,就被网得越紧,远处的白衣女子只看见蒙面人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动身子挥舞四肢,却浑然不知缘故,一时间竟然看出了神。
魔翎算计着蒙面人快要筋疲力竭,正打算收网,不料蒙面人厉声高喝,活生生地用身子将网撑破了一个口子,只听“嘶啦”一声响,蒙面人手臂处的衣服裂成了碎片,暗红的血滴像雨水一般洒在地上,那副光景好不骇人。
蒙面人挣破网后,不敢久留,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小竹院。
白衣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可惜此时再追已经来不及,只好叹气作罢。
魔翎看见事情已了,正想开溜,不料女子开口说道:“既然都出手了,还不肯现身见一面吗。”
魔翎装作没有听见,仍旧藏在树叶间一动不动。于是又听女子说道:“早就知道你藏在那里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白衣女子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还在四下飘忽不定,魔翎不禁掩嘴偷笑,看来她还挺机敏,将刚才蒙面人使出来的招数现学现用。
可让魔翎没有想到的是,白衣女子接下去的一句话惊得自己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愿意出来吗,魔翎。”
魔翎被人识破,这才撇撇嘴,无可奈何地从树叶间钻了出来,慢腾腾地来到白衣女子跟前,拱拱手说道,“南姑娘,有些时日不见了。”
“果然是你。”南若璃看见魔翎走到亮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又重复道,“我就知道是你,藏在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
“南姑娘怎么知道树上之人是我?”魔翎假装没看见南若璃的脸色,问了一句。
“大老远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南若璃蹙着眉头说道,“身上时常带着千日醉味道的人,我就见过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魅羽姐姐。”
“原来如此。”魔翎信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停喊冤:你可真是南家大小姐,不见得世面,青龙城吸千日醉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差我一个哩。
“所以我马上就知道是你了,藏在暗处用些阴险手段,也是你的惯常做法。”
“我是怕那人逃掉,才出手帮南姑娘的。”
“谁要你帮了,”南若璃哼了一声,“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被人逮住反而吃大亏。”
“南姑娘这是在关心我嘛?”“谁关心你了!”
“好,好,”魔翎哭笑不得,“是我会错意了。可是南姑娘就没想过,树上的人兴许会是魅羽?”
“你是故意这么问的?”南若璃瞪了魔翎一眼,语气顿时变得冰冷,“半年前,就因为你对我隐瞒,魅羽姐姐才会独立奋战,败于天子阁的长老之手,含恨离开了青龙城。如今你又说这种话,难道是幸灾乐祸不成?”
“哎——”魔翎叹了口气,“南姑娘果然是因为半年前的事情,一直对在下耿耿于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南姑娘何苦始终念念不忘。”
“真是厚颜无耻!”南若璃打断了魔翎,“若是旁人也还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听了真叫人恶心!”
魔翎没有料到南若璃的反应会这样大,不由沉默了半晌。
难道说魅羽在她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吗?
“怎么,你没话说了吗。”南若璃冷哼一声,走近一步,“我问你,魅羽姐姐和天子阁长老交手的那一天,你去哪了?”
魔翎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道:“就算那天我告诉他们交手的事情告诉给了你,你们恐怕也不是三长老的对手。”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南若璃恨恨地咬着牙齿,“真是看错你了,我原以为,再不济再不济,你至少会坦荡地反思认错,没想到竟然找这种借口搪塞,你——”南若璃实在是气不过,索性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小竹院。
魔翎默默地看着南若璃远去,身子一动也不动。等到再看不见南若璃的影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魔翎的怀中钻了出来,嘿嘿笑道:“又挨南若璃的骂啦。”
“你就别打趣我了。”魔翎苦涩一笑,实在是没有心思跟伏琴开玩笑。
“那就追上去,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如何?”
“能说的话我早就说了,”魔翎面露忧色,“我答应过南斗星,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能提,包括南若璃在内。”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伏琴不满地说道,“你就算偷偷告诉了南若璃,南斗星也未必会知道,相反,南若璃肯定会帮着你一起隐瞒的。”
“你弄错事情的关键了。我们要瞒住的人,恰恰不是南斗星,而是除了你我他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就算只多了一人知晓此事,未免不会引起什么变故。南斗星要我缄口不言,应该有他的考虑。”
伏琴听了这话,知道劝不过魔翎,可一想到要将真相埋在心底,自个儿受委屈,就觉得烦躁不安,绕着魔翎的身子转了好几圈,这才丢下一句话,钻回了玉佩当中。
“不管你这个死脑筋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