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祥福的精神显得异常好,好像根本不是三百岁的海龟,而且还历经四年不吃不动。祥福昂着头问睡莲:“孩子,去楼上看看那封信吧,看下面都还有什么。”
睡莲和野菊同时惊讶地看着祥福,它什么都知道,这太奇怪了。祥福点点头说:“去吧,把那封信拿下来也好。”
睡莲飞速上楼,楼梯咚咚作响,一会儿睡莲拿着一封信下楼,打开信纸借着灯光看下面的内容,可是信纸上只显示一句话。
第三件事:听老坦克讲完故事。
祥福耸耸肩膀:“好吧,我们着个舒服的地方,听我慢慢讲吧。”
大家来到客厅里,坐在一套宽大舒服的海绵沙发里。祥福艰难地爬上一张单人沙发,面对着大家说:“我也得舒服些,才能记起那段往事的所有细节。”
野菊和睡莲坐在对面双人沙发里,睡莲的心紧紧的,不知道六十年前那段往事究竟和自己还有宁易有什么关系,野菊把自己当作一个极强好奇心的听众,安闲自在。
八脚怪它们五个海族坐在三人沙发里,挤挤碰碰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祥福说:“让我们闭上眼睛。”
所有听故事的都闭上了眼睛,没有眼睛的傻瓜暗想:这回总算可以偷懒一回啦。八脚怪先闭上,可是不放心又睁开一只眼,看看别人有没有闭上,直到看见在座所有都把眼睛闭上,才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歪靠在利多的肩膀上养神。
屋里灯光全无,外面幽暗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夏日海风也偶尔掠进窗户。隐隐听见远处海浪哗——哗——哗————。
石屋里,一只三百岁的老海龟的声音讲述六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六十年前,祥福和玉弄月投生的那只海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月,它们来到海滩产完蛋后准备回到大海深处。可是行到离海边二百里的地方,一艘从厦门北上开往天津的客船突然遇到夏日暴风雨。海面刮起台风,像山一样高的海浪把客船抛向空中,又掀入浪底。船上多数人呕吐不止,小船如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落叶,失去了方向。海船只由于辩不清方向,加上风雨如注,驶进地形复杂的暗流区。船舱触礁漏水,船体在风浪中慢慢下沉。船上一百多乘客全部跑上甲板,跪在船上向天空拜求,希望能感动天公,逃过灾难。
……
祥福说着停下来,大家好像听到六十年前那个海面上的风雨雷电,看到那些无助绝望的人们。
海水漫过船沿,船上的那些乘客纷纷被台风掀入大海。最后只剩下一对情侣,一个是会弹钢琴的宁易,一个是会拉小提琴的宁易的恋人。他们两个站在狂风暴雨中,任凭脚下的船慢慢下沉,海水漫过脚面……漫过膝盖……漫过腰际,那个女孩死死抱住她的小提琴,和宁易拥抱在一起。
睡莲忽然睁开眼睛,问道:“难道宁易和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都是人类?那我呢,我是谁?”
祥福说:“你是一只海豚,一只真正的海豚。你的家族正好经过这里,你当时看到了船上最后一对生死恋人的惨剧,你忍不住要救他们。”
睡莲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跳加快,呼吸短促,张大嘴巴,似乎这样才能听得更明白一些。所有听故事的都提起精神,在黑暗中听着祥福的声音,遥想大海上发生的事情。
祥福说:“可是不仅你的祖母不愿意,而且其他十六个家族成员也不愿意。因为你的祖父是被沿海渔民杀死的,此外那些渔民还杀死你三个姑姑和一个舅舅。你苦苦哀求,你的祖母以死相拼,你执意要救他们,可是没有家族的帮助,你独自想要在风雨交加的海域想救活两个人类,简直是做梦。家族成员说服不了你,它们继续前行,把你独自留下,你奋力抢救那对恋人,可是……。”
祥福不再说下去,睡莲和大家都催促它:“可是怎么样啊?”
过了一会儿,祥福说:“我们也帮助你救那两个人类,可是最终你们三个都死了。”睡莲的眼泪随着祥福的话落下来,怪不得宁易第一句和自己说的话就是“救我”。
大家一起问道:“那后来怎么样啦?”
那对苦命的恋人和睡莲这只善良的海豚都死后,睡莲投生为人类,而那对苦命的恋人却投生为海豚。自然之神为了惩罚人类无度杀害海洋生物的罪行,让它们两个海豚都没有眼睛,以示对人类的惩戒。然后把它们关押在“海心地牢”里,就是大海最深的地方。
小百合突然道:“哦,天哪,难道傻瓜就是不长眼睛的人类投生的吗?”
傻瓜“吧嗒”打一下小百合:“把你那嘴和大脑之间拉开点距离好不好,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这是进化的结果,而那两个人类投生的海豚是自然之神惩罚的结果。”
睡莲对祥福说的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议,诚恳地问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后来的情况的,以及我们有信您都知道?还有,您还知道什么?”
祥福悠悠地:“六十年前那段往事,有很多都已经随风散去,我能记得的只是往事中最重要的那些部分,而不重要的就让它永远沉默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要弄清每件事情是远远不可能的。”
八脚怪心想:看来又触动了这个老海龟心中最深层的秘密,这些海龟们就是这样,你觉得它的心思离你很近,其实它离你比你想象的还要远。看来只要它的秉性始然,即使我八脚怪想要从它那挖点什么秘密,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喽。
野菊满腹疑问:“老爷爷,起码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爷爷留给我的这六个箱子会跟六十年前的这段往事有关。”
祥福不再说话,天使悄悄把灯点燃,客厅里明亮起来。大家看到祥福好像睡过去,它那沉重的身体把沙发压得深深地陷进去。睡莲和野菊对视一下,野菊用表情向睡莲暗示,是否还要问祥福点什么,睡莲朝野菊摇摇头说:“走吧,我们睡觉去。”
祥福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看到她俩的神情:“我能告诉你们的,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一定会告诉你们。”
野菊问几个海族们:“你们几个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到海里去?”
八脚怪说:“我们还是走吧,我已经开始我对一项计划,大家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八脚怪带着利多和小百合它们和睡莲野菊告别,祥福闭着眼睛:“八脚怪,你留下陪我好吗?”
八脚怪意外,怎么向来独来独往的老海龟突然需要有谁陪伴?唉,不管怎么说,它老人家家的一句话出口,即使千个不愿意也得留下来啊。八脚怪回头对利多说:“你带着它们三个先回到珊瑚礁吧,我明天早晨就回来。”
利多它们三个离开,睡莲和野菊也要睡觉,祥福自顾说:“打开你们的第六个箱子,带上里面的东西,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脑壮珊瑚礁。”
睡莲和野菊更加惊讶,祥福它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们不约而同一起奔向楼上,打开房门,里面传来箱子搬动的叮咚声。
八脚怪看完空空的楼梯,听着箱子打开的声音,把目光转向祥福,祥福已经爬到地上对八脚怪说:“跟我去外面的院子里过夜吧,房子里闷。”
八脚怪只好跟着祥福来到院子里,祥福回头关照:“把房门带上。”
八脚怪心里嘀咕,你毛病真多,在院子里还要关房子的门,又不是你在家里。
初夏的海边海风习习,夜露茫茫。一轮残月从海上升起。院子里青草豆蔻,栅栏上丝瓜累累,八脚怪看到一朵黄色得丝瓜花开得正艳,走过去在夜色下小声呼道:“嗨,认得我吗?”
八脚怪叫了几声,丝瓜花并不理睬它,八脚怪气得骂道:“死花,耳朵聋啦。”
丝瓜花伸个拦腰,从梦中惊醒骂道:“你才聋了哪,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死在外面干什么啊?”
八脚怪问道:“活啦?知道我是谁吗?”八脚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丝瓜花乘着夜色打量八脚怪:“知道,你就是长着八只脚,一个大脑袋的怪物。”
丝瓜花的回答,八脚怪还算满意:“嗯,算你聪明,那知道我的名字吗?”
丝瓜花鄙夷地扭过头去:“你又不是什么大名星,知道你的名字干什么啊?”
八脚怪气的噎住,嗔怪丝瓜花:“势利鬼,不过我肯定是未来的最有名的章鱼。”
石屋二楼的窗户被打开,睡莲高兴地探出头喊道:“钥匙!”
祥福抬头:“明天带上吧。”
睡莲的喊声惊飞屋顶两只过夜的海鸟,扑棱棱飞走了。
八脚怪看看完远去的飞鸟,自己找个青草丛对祥福打个哈欠:“快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祥福慢慢爬到八脚怪耳边,神秘地小声说:“要是我能让你成为大富豪的话,你还想睡吗?”
八脚怪立刻紧绷神经,八脚怪乱动,小声问道:“真的啊?”
祥福点点头,八脚怪立刻抱住祥福的脖子,在它嘴巴上亲一下,看着那些丝瓜和丝瓜花们:“这里耳朵多,跟我去海边,我会把三百年来的所有你闻所未闻的事情都告诉你。”
八脚怪兴奋得翘起八只脚,一下子跳很高,像一朵倒放的波斯菊。
海边,残月,海浪,礁石,一只章鱼,一只海龟,浩瀚大海,三百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