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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祥福的心愿

二百六十年前的唐人岛上,玉弄月放走祥福。丈夫出海捕鱼死后,祥福为了安慰伤心过度的玉弄月,每年都回去和玉弄月住一段日子。

玉弄月感念祥福懂得人间真情,就对它说:“我死后,如果能投胎,宁愿做一只海龟。”

祥福抬起头对玉弄月说:“如果你要是能投生海龟,我等你。”

祥福从回忆中醒来,指着自己脖子下面的月牙标记说:“这就是我要玉弄月用木炭帮我烙出来的,我害怕海龟太多,她投生海龟后找不到我,所以留下一个月牙标记。”

野菊它们和所有海龟都听得睁大眼睛,简直不可思议,现实世界里居然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它们看着月牙标记,好像浮现二百几十年前火红的木炭烫印记时发出的“吱吱”声。

八脚怪暗想,祥福是怎么等到玉弄月投生的那只海龟的呢?它肯定知道地狱之门在哪里,一定要好好把这个秘诀挖出来,卖给人类不愁它们不出大价钱,哈哈,八脚怪得意地点点头。

祥福接着:“我知道你们谁也不会相信,你们知道我的孩子母亲跟我一辈子,它的最大心愿是什么吗?”

小百合立刻认为:“它肯定后悔当一只海龟,想变回人类。”

八脚怪一甩脚:“错,它肯定投生为海龟的时候,没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带走。”

老海龟朝祥福喊:“它肯定想要你变成一个帅哥给它看看,哈哈。”海龟们跟着老海龟笑起来。

八脚怪戏说老海龟:“真是龟老心不老。”

祥福说:“都不是。它一直想念这根簪子,因为这根簪子是它那新婚丈夫给它的定情物。”

利多意外得眼珠子外凸:“啊,它跟了你做海龟夫妻,居然还想着那个前世人类丈夫?”

祥福没有理会利多的疑问:“我能理解它,女性其实最懂得爱与留恋,我后来想尽办法也没能找到这根簪子。所以孩子它妈临死之前流着眼泪跟我说‘簪子簪子’,哎,前后二百多年,我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未能满足它啊。”

旁听者们谁也不说话,八脚怪小声问自己:“我能容忍一个跟自己生活几百年的老婆一直想着另一个男人吗?”

傻瓜把小鳌交叉在胸前:“那个男人已经死去,犯不着跟一个死人争气。”

八脚怪辩驳:“就因为死了,反而更不能想念,难道我陪在它身边几百年,还不如一个死人吗?”

傻瓜摇头叹气:“感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往往最近的也是最远的。”

睡莲想要知道答案:“老爷爷,您该跟我们说关于宁易的事情了吧。您是六十年前的见证者对不对?”

祥福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把那只脑状珊瑚归还到原来的位置了吗?”

祥福的话令野菊它们大为吃惊,祥福跟六十年前的发生的事情确实有渊源,六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睡莲心快跳出来:“老爷爷,您快说啊,六十年前究竟怎么了?”

祥福看着手里的簪子:“那些事情都装在我心里六十年啦,我也想早点说出来,那就等到海边珊瑚礁再说吧。本来,我再也不想去那个让我伤心断肠的地方,可是,老天把这根簪子送到我手里,我要把簪子送到孩子母亲的身边,让它安息。”

八脚怪立即瞪大眼睛:“啊?你要跟我们一起回海边?你这么老,我们怎么拉得动你?”

小百合掰着指头:“一路上有很多危险,有激流有火山还有鲨鱼……。”小百合还没有说话,傻瓜捂住它的嘴,小声说:“你还用跟它说这些吗,这段海路,它起码游了几百个来回,连沿途石头上有几个贝壳几棵海藻都一清二楚。”

小百合这才明白过来,红着脸一拍脑门,傻傻地拉下舌头。

睡莲害怕四年不吃不动的祥福坚持不到海边,问道:“那您真的要等到海边才能说吗?”

祥福点点头:“我的身体没问题,别说八百里,就是游到太平洋那一端也不在话下。”

小百合喊道:“可是您四年没有吃东西了啊。”

八脚怪制止小百合,因为这下有祥福同行,能从它口中挖出不少值钱的秘密。此时的祥福,在八脚怪眼里不再是眼老昏花,行动迟缓即将断气的老海龟,而是散发着闪闪金光的金龟。

老海龟游过来担心地看着祥福:“祥福兄弟,你真的要走吗?你的身子骨这么差,旅途危险很多的。”

祥福点头:“我知道,可是这件心愿不了,我怎么能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

老海龟抿起嘴唇,拍拍祥福的背:“好吧,记着无论你到哪,都有老哥我盼你回来,惦着跟你喝两盅。”

野菊安排:“冷面杀手负责驮祥福,我负责驮八脚怪和利多还有小百合和傻瓜,天使照旧紧贴着睡莲腹部,稍做修整,即刻返程。”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听到返程的消息,八脚怪它们几个掩饰不住激动,高兴地相互拥抱庆祝,八脚怪说:“眼看快回到家啦,金礁银礁不如珊瑚礁,我真是想死它们啦。”

利多酸酸地说:“你是说那些女海葵海星珊瑚们吧?”

傻瓜说:“漏掉一个最重要的。”

八脚怪骂道:“闭嘴!”虽然嘴上骂着,可是心头还是掠过一阵甜蜜和酸涩,月光的面孔在这种感觉里浮现。

天使朝八脚怪深情地看一眼,无奈八脚怪的目光看着它却没有任何变化。小百合拍手说:“啊哈,想家的感觉真好,我最喜欢坐在门口磕瓜子,偶尔把迷路的傻瓜带回家。”

八脚怪撇一眼小百合:“当然啦,我们几个当中就你是‘有产阶级’。”

小百合辩驳道:“废话,我有产有什么产啊?”

八脚怪:“难道你拥有傻瓜还不算吗?”

小百合甜蜜发嗲:“要这么算,那世界上所有结过婚的女性都能算得上有产阶级。”

傻瓜慌忙打断:“别,我们只是共同居住者,我们从未拥有彼此。”

小百合急得直扯起哭腔:“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耍赖,回家跟你好好理论理论。”

傻瓜坚持:“理论也没用,鱼虾不同梦,硬绑也不从。”

它们几个被傻瓜和小百合的争吵逗得哈哈大笑,连海龟们都忍不住大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一只虾虎鱼会想嫁给一只小虾,而且是没有眼睛的。

傻瓜既骄傲又无奈地朝海龟们逗趣:“不服不行啊,各有各的魅力。”傻瓜的话逗得海中一片笑声。

老海龟指挥所有海龟叠成金字塔型的罗汉,最上面一个就是老海龟自己,它离开塔尖,游到祥福面前,点头作揖,跟祥福做无声告别。接着是第二层两只海龟,游到祥福面前,也是默默无声点头作揖告别,接着下一层……。直到最后一层,八脚怪感到很纳闷,这么奇怪的告别仪式,这里有神马含义吗?

按照野菊事先安排好的队伍,冷面杀手驮着祥福,八脚怪骑在野菊背上,两只脚上分别托着利多、小百合和傻瓜。天使贴着睡莲的腹部。八脚怪大叫一声:“回家喽!”

海龟们静静地注视着它们,谁也没有说话,老海龟慢慢抬起右手,跟祥福告别,祥福在冷面杀手背上转过身来,朝老海龟扬扬手里的簪子,算是对离别之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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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