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达瑞,李辉友原打算打个盹。刚在沙发椅上躺下,吕子善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先是一惊,尔后一愣。自从上次闹不愉快后,他和吕子善,没联系过,更没见过面。
分道扬镳,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吕子善曾找他洗钱,整整五百万美元。李辉友把这笔巨款,通过赌场,转到了香港的黑市。估摸着,还要等上三四天。
李辉友拍了拍发胀的脑袋,问:“子善,有事?”
“有空嘛,来天阁坐坐。”
“子善,真不巧,中午我喝了不少酒。即便想去,也不好开车啊。”
“我让洁英去接你,到了,她会给你打电话。”
李辉友本想回绝,但手机那头,只剩下“嘟嘟嘟…嘟嘟嘟……”的回音。
他只好强打起精神,从口袋掏出烟点上。抽了几口,又觉得没有味道。随后,冲上一杯浓茶提神。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霍洁英才来到,开了一辆新车,新款的Q5,桔黄色。
因车子贴着膜,李辉友模糊地看见后排坐着个人。开了门,怔住了,居然是俞笑笑。格子衬衫配上浅色牛仔裤,依然是上次的装扮。唯一的不同,是披了件针织外套。
私下,李辉友出于好奇也好,关心也罢,曾调查过俞笑笑的家庭状况。
俞笑笑的家,在滨阳的农村,父母皆是本分的农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生活极为拮据。四兄妹中,她是唯一的大学生。在大学期间,凭借着优异地成绩,每个学期都能拿一等奖学金。此外,还利用假期兼职打工,勤工俭学,补贴家里。
霍洁英嗤笑道:“李总,这是笑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没有…没有,这是好久没见面了,所以……”李辉友语无伦次的回应道。
俞笑笑倒是显然格外的淡然,冲着他莞儿一笑:“李总,喝了不少酒吧!”
李辉友情不自禁打了个酒嗝:“没办法,中午有个应酬。”
“酒还是少喝点为好。”
李辉友心中泛起一股暖意,上了车,在俞笑笑身旁坐下,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着。
Q5刚出海城路,霍洁英又问道:“李总,笑笑进市电视台的事情,办的怎么样啦?”
“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马上…马上就有结果,问题应该不大。”李辉友急忙拍着胸膛表态道。
在这之前,在顾一雯的引荐下,李辉友和原市电视台台长,现任银海影视传媒有限公司老板朱忠军见过一面。地点在朱忠军的办公室,谈话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这种事,讲究的是直击要害,越简单越好。而简单是需要前提的,光有顾一雯的面子还不够,还得拿真金白银说话。
据说,朱忠军任台长时,有两大嗜好,一是贪钱,手脚不干净。二是贪女色,电视台的不少女主持人和女记者,都曾受过他的淫威。
一张十五万的银行卡,换来的是朱忠军的一句承诺。半个月后,一定能帮俞笑笑在市电视台物色到一份正式工作。
出门后,顾一雯告知,十五万,已经是打过折后的校友价了。换做是一般人,朱忠军的价码是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之间。
对此,李辉友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为俞笑笑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而且,在整个过程中,他和顾一雯达成了一个共识,坚决不能出李曙光这张牌,不能让朱忠军知道,自己是李曙光的侄子。
如果亮了这张牌,朱忠军肯定会分文不收,且把事情办妥当。但有些底牌,也不能乱亮的,其一,这件事,属于他和顾一雯的秘密,不能让李曙光知情。其二,这种小事,去扯李曙光这张虎皮,未免小题大做。
“李总,不会是临时工吧。像我们笑笑这么优秀的人才,真要是成了临时工,可就屈才了。”
“怎么可能是临时工呢,一定是正式员工,一定。”
整个过程,俞笑笑一言未发。直到进了天阁,才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李总,你和洁英姐先上去,我去趟洗手间。
李辉友跟着霍洁英,轻车熟路的上了四楼,脚步停在吕子善的办公室门口。
四楼,是俱乐部的休闲区,吕子善特意隔出五十米的地方,用作办公室。
“李总,你进去就行了,我去找笑笑到处转转。毕竟,这还是笑笑头一次来俱乐部。”
霍洁英为何要捎上俞笑笑,来的路上,李辉友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莫非是自己想多了,她们只是纯粹的叙叙旧。或者,她想借此在俞笑笑面前显摆先把,自己是如何一步登天,上演凤凰飞上枝头的故事。
门虚掩着,与往日不同,吕子善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装,正有模有样的在写着毛笔字。破釜沉舟,吕子善写完“舟”字的最后一笔,才抬头道:“辉友,来啦,我们可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子善,上次的事情……”
多年的交情,李辉友对吕子善多少有些歉意。尽管退出达瑞,极有可能是远在省城的张宏远做出的决定。但在富可拆迁行业的股份上,自己的确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辉友,人要学会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许多时候,被逼到墙角,破釜沉舟,未必不是好事。”
见吕子善没有怪罪之意,李辉友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指了指“破釜沉舟”四个大字,笑着问:“子善,相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这手功夫。”
“辉友,人和人之间,真要是赤裸相对,彼此没有秘密,可就没意思了。”
“说的也是。”
“不过,关于一些成语典故,许多人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吕子善叼上雪茄,继续说道,“就拿这破釜沉舟来说,可以追溯到《史记-项羽本纪》,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有了这种场景上的冲击,才会有破釜沉舟的真正决心。”
李辉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论学识,曾在武校混迹过几年的李辉友,肚子里压根儿就没什么墨水,真比不上曾留学海外的吕子善。吕子善好读兵法一事,他也略有了解,但信手拈来,说的头头是道,还是第一次见识。平时见面,吕子善最擅长的是荤段子,而且,一讲就是一大堆,如车轱辘来回转。
此时此刻,却是判若两人。李辉友隐约感觉到,吕子善又将会有大动作。
“子善,你要是项羽,霍洁英岂不是成了虞姬了!”
李辉友虽没什么大文化,但打小酷爱看连环画,尤其是和历史有关的。
“算了吧,如今的社会,女人是最现实的动物。得意时,左右拥抱,天天撞桃花运。失意时,她们就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吕子善轻蔑地笑了笑,转而问,“那五百万美元,洗的怎么样了?”
“我找了个信任的道上朋友操作,正在香港的黑市,估计过几天就会洗干净,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吕子善掐灭雪茄,又道,“辉友,不瞒你说,这五百万美元,对我而言,极为关键。或者说,就是我破釜沉舟的资本。”
“破釜沉舟的资本!”
吕子善有意卖弄着,转移了话题:“辉友,从表面上看,你我是风光无限,头上又都顶着滨阳四少的帽子。实际上,背后却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和傀儡无异。”
“子善,你还好,最起码,有一定的主动权。只要不出大乱子,道远国际还是由你说了算。况且,山高皇帝远的,遥控指挥难免会失灵。我可就比你惨多了,按照达瑞的章程,我是公司大股东,法人代表。可是,真论权力,我是最低的。就连生活,也得听我二叔的摆布。你说,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我二叔就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呢。”
李辉友满肚子的牢骚,大有和吕子善同仇敌忾之意。
“辉友,你就没想过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在我二叔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
“凡事不存在着可能不可能,关键在于手段。有些事,光明正大的不行,就换个方式。”
“子善,这…这恐怕不行吧。”李辉友一脸地惊恐状,这种事,真要是被二叔知道了,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辉友,生意场上,每个时代都有新浪潮,每个时代也都有弄潮儿。刚才你也说过,我们都是三十好几的人,难道你就不想成为弄潮儿之一嘛。”
李辉友心中暗想,废话,能弄潮,谁不想啊。但是你或许真的成了弄潮儿,但谁能保证夜夜高潮呢。打个比方,结了婚的你,大街上又看到一个惊艳的白富美,你说你离不离。生意场上,诱惑太多。想要乘风破浪,需要一定的境界。单就这一点,李辉友自觉功力是不够的。况且,长江后浪推前浪,指不定哪天你就被别人取代了,生意场上的奇妙和无奈都源于此。常常无故刮台风,不跑出去往往会憋死,可跑出去了吧,也许死的更快。
每个人都幻想着成为翱翔着天空,姿态如同凤凰般的猪,却往往忽略了台风过后,满地尸横遍野的烂猪肉。
李辉友的想法虽粗俗,却不无道理。
见李辉友陷入犹豫,吕子善又怂恿道:“辉友,实不相瞒,最近,我在张罗一个大项目,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今天我才把你请过来。”
“大项目!”
“辉友,我在投资领域呆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人脉。所以,我打算自己成立一家公司,专门做风投。”
“子善,你想另立门户,那道远国际怎么办。”
“辉友,这不叫另立门户,叫自力更生,自谋出路。而且,我已经物色好了几个合伙人,第一个项目差不多也定下来了。”
“合伙人都有谁?”
“这个暂时保密,不过,项目可以暂时透露,还是和新城开发有关。但我们不跟着起哄,只盯着一个目标,城市快轨。”
李辉友心动地问:“子善,你有把握!”
“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
因吕子善还要去高速路口,迎接一位从省城来的一位朋友。谈完事,李辉友下楼转了一圈,没发现俞笑笑的影子,又不好意思给霍洁英打电话,只好跟着一道离开了。
此时的俞笑笑,正在霍洁英的办公室,听她描述俱乐部的一项新活动,充卡百万赠奥迪车。
天阁共有五十五个间包房,每个包房的价格依据档次高低从990元到9900元不等。为了吸引更多的会员,在霍洁英的策划下,推出了这项极具诱惑力的新活动。霍洁英颇为得意的告诉俞笑笑,自从活动推出后,每天打电话过来询问的客户,有近百个。
其实,奔驰,宝马和奥迪之类的车,在这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好车。保时捷,阿斯顿马丁和劳斯莱斯,极为常见。因此,活动本身不吸引人,玩的只是个噱头。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另据霍洁英介绍,俱乐部的五层,还有几个特殊的包房,专门为尊贵的VIP客户准备的。这些客户门来此后,可以将车直接从地库开到包房门口。
俞笑笑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暗自在心中盘算着,一罐普通的啤酒,里面的价格是80块,再点瓶洋酒,加上小姐的台费,没有万把块钱,根本就进不了天阁的大门。一万块钱,这可是父母大半年的收入。
同样是人,同样生活在一座城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差距简直就是太大了!
“笑笑,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洁英姐,这种生活,我做梦都觉得奢侈。”俞笑笑羞赧一笑。
霍洁英暗示道:“笑笑,你还年轻,脑子活络,手上又有资源。想必,过不了多久,梦想就会照入现实的。”
“洁英姐,我一个刚迈入社会的大学生,哪里来的什么资源啊!”俞笑笑愕然地问。
“傻妹妹,李辉友不就是手上的资源嘛。他未娶,你未嫁。笑笑,你可要抓紧了,女人嘛,一辈子,无非就是嫁个好老公。现在的社会,好老公的标准,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有钱有权,才有资本对你好。”
霍洁英一番话,直说的俞笑笑面红脖子粗。
俞笑笑出身农村,是个极为传统的女人。在她的价值观里,第一次给了哪个男人,就要一辈子都跟着他。尽管,她和李辉友的第一次,过于突然,缺乏情调,自己也丝毫没有心里准备。但既成事情,她的心中,对李辉友,也就有了憧憬。
只是,李辉友贵为滨阳四少之一,会看得上自己嘛?!
“洁英姐,我…我怎么配得上…配得上李总啊。”
“我的傻妹妹啊,你不去试探,怎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帮你打听打听。”
“洁英姐,不要…千万不要……,李总在和吕总谈正事,我们…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吕子善把李辉友放到达瑞的门口,撂下一句,辉友,这对于你我而言,可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随后,就离开了。
李辉友看着盖拉多疾速消逝在海城路路口,驻足良久,连续抽了两支烟,才进了门。
省城来的朋友,吕子善亲自去高速口迎接,如此隆重。想必,一定是个大人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张宏远,而是这个大人物,关系到吕子善的自立门户。
四十分钟后,盖拉多到了高速口子。吕子善要接的那位大人物,名叫叶来晨,四十五岁,是省内知名大型国企,万东集团的总经理,名副其实的少壮派。
四年前,吕子善和叶来晨,在省城的一次高级舞会上偶遇。得知叶来晨的身份后,吕子善就上前搭讪。花了近一个小时,吹嘘自己在投资领域的能耐。之后,两个人有了紧密的联系。叶来晨私底下,把数以千万的现金,交给吕子善打理。
吕子善把这笔巨款,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达瑞,换取高息。另一部分,狙击资本市场,以股票和期货为主。在他的操作下,四年下来,叶来晨的净收益,在千万左右。
此次邀叶来晨来滨阳,是为了共商大计。
归根到底,有两大目的:第一,倘若有叶来晨加盟,那么,自立门户就等同于如虎添翼。第二,钳制曹凯达,前几天,曹凯达来找他谈合作时,气焰颇为嚣张,像是吃定了吕子善。在控股权的问题上,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人嘛,腰包鼓了,底气也就足了。但一家独大的局面,是吕子善最不愿意看到的。招揽叶来晨,就有了和曹凯达相抗衡的实力。
曹凯达这些天,也没闲着。
任鸿达为了搞平衡,交给他另外两项重要任务,第一,继续游说郑弘盛。第二,去会一会天堃建筑的老板丁利奔,争取鸿达光电和天堃建筑,在新城开发上的合作。
郑弘盛一直是鸿达光电追逐的目标之一,是剑指新城开发的重要拼图。但拉拢丁利奔,却大大出乎曹凯达的意料之外。
这老狐狸是不是疯了,这可是一步险棋。圈内人都知道,丁利奔可是叶荣添的小舅子。
但既然任鸿达下了命令,曹凯达又不敢违背,只好硬着头皮,迈进了天堃建筑的门。
为了赶时髦,丁利奔今天穿了一套杜班加纳的红色西装。但浑身上下,却透着暴发户的气息,极不协调。
曹凯达意外,丁利奔也颇感惊讶。
因大姐丁旭敏这层关系,虽姐夫和任鸿达一向有宿怨,但这并不妨碍丁利奔和任鸿达有人情来往。当初,曹凯达和任倩倩大婚时,确切地说,是曹凯达倒插门任家时,丁利奔参加过他们的婚礼,也算是相识一次。此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按辈分,丁利奔和任鸿达是同辈人,曹凯达是任鸿达的女婿。换言之,丁利奔要大曹凯达一辈。
“小曹,希望天堃加盟鸿达光电的阵营,是你的意思,还是鸿达大哥的意思!”
当曹凯达说明来意时,丁利奔更为惊讶。面对新城开发这块大蛋糕,他一直是感兴趣的。但天堃建筑毕竟是小公司,别说是滨阳的民企界,即便是同行业,也只能勉强挤进前十。
实力不高不低,难免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想当爷爷又没人买账,但又不肯装孙子,只好一边做自己的救世主,一边沦为金钱的奴隶。
先前,丁利奔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叶荣添身上。而且,他深信爱屋及乌,凭借着死去的姐姐,丁旭敏这层关系,叶荣添不可能会将他踢出局。谁知,任鸿达也打起了天堃的主意。
亲疏有别,在叶荣添和任鸿达之间做选择。丁利奔心中的天平,是倾向于叶荣添的。不过,曹凯达开出的条件,却令他怦然心动。除了承接新城开发尽可能多的项目,外加鼎尚投资五个点的股份。
一向唯利是图的丁利奔,终究还是经不起诱惑。放弃了亲情,选择了利益。只是尚未确定这是任鸿达的本意,还是曹凯达挖下的坑,因此,他并没有急着表态。
在生意场上,欺骗本来就是一种手段。不见得有多高明,却十分实用。
“丁总,你认为,这么大的事情,我有决定权嘛!”曹凯达反问道。
虽差着辈分,按规矩,曹凯达应该称呼丁利奔一声叔叔。但彼此年龄相仿,谈的又是公事,还是“丁总”最为合适。
“小曹,这鸿达大哥还真够阔气的。只是有两个问题,我还想不通。第一,滨阳城那么多有实力的建筑承包商,鸿达大哥为何偏偏选中天堃。第二,别人不知道,鸿达大哥应该很清楚,我可是叶荣添的小舅子。众所周知,铭德对新城开发也是有意的。”
“丁总,这两个问题,都与感情有关。第一,我岳父和你,相识多年,他对你的人品和能力,都是极其信任的。同样一门生意,不同的选择,何必交给自己的朋友呢。第二,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我想,没有足够的竞争力,我岳父也不会让我来找你吧。丁总,你说呢?”
“那倒也是!”继而,丁利奔又吹嘘道,“小曹,不瞒你说。大概在个把月以前,我姐夫的二弟,也就是铭德的副董事长叶荣贵来找过我,商讨铭德和天堃的合作。现在你又来了,说实话,我挺为难的。”
“丁总,还是那句话,我岳父开出的条件,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一番较量,丁利奔有几斤几两,曹凯达已了然于胸。这种人,说穿了,就是势利小人,空心大萝卜。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在利益面前,别说是友情,即便是亲情,也像“王八蛋“一样脆弱,一磕即破。而且,把蛋磕碎之后,爬出来的,未必是一只成品王八。谈感情这一说法,是理想主义者散布的一种把人活生生的推进火坑的伎俩。面对私欲,无论是损人利己还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丁利奔依然端着架子,道:“小曹,这样吧。有时间的话,我想和鸿达大哥亲自见个面,再做定夺。”
“丁总,要不,我跟我岳父说一声,或者……”
“不用啦小曹,不管办什么事,越简单越好。凭我和鸿达大哥的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打个电话就行。”
尽管丁利奔有了背叛叶荣添,投靠鸿达光电的意向,但事情未真正落实,曹凯达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出了天堃的门,他就给任鸿达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
任鸿达只是笑着回应,我了解丁利奔,知道他会出这张牌。其余地,一概没说。
见过丁利奔,曹凯达本想约上冯良宝,再去趟富可新能源,会一会郑弘盛。不巧,郑弘盛正在上海参加太阳能光伏的高峰交流会,大概三四天后才回滨阳。
在回鸿达光电的途中,他接到了吕子善的电话。
生意场上,从朋友变为敌人,源于利益。反之,也是因为利益。
自从上次密谋合作后,曹凯达和吕子善的私下来往,也比以往多了许多。昨天上午,曹凯达正在公司开董事会,收到过吕子善的一条短信,说是近两天会从省城来一位大人物,介绍给他认识。
曹凯达当时就想,省城来的大人物,会是谁呢。莫非,是道远国际的幕后老板张宏远。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可能。两个人私下结盟,本就打算瞒着张宏远和任鸿达。更何况,张宏远是不屑于见自己这种小角色的。
此外,吕子善在省城,还有什么人脉,自己就不太清楚。不过,凭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的嘴,结交几个有来头的人物,想必也不难。
“子善,有什么事嘛?”曹凯达关掉车载音乐,问道。
曹凯达对吕子善的称呼,从吕总变成了子善。倒不是因为彼此的关系近了,而是在提醒吕子善,在双方合作上,主动权和控制权掌握在他的手上。
“曹总,我昨天跟你提到的那位省城的大人物已经到滨阳了,正在天阁俱乐部。要不你过来一趟,我介绍给你认识。”
“认识认识也行,就算是多结交个朋友嘛。”曹凯达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说完,曹凯达调转方向,直奔玲珑山。
到了天阁,通过身份验证,首先撞见的是新任的俱乐部总经理霍洁英。霍洁英的身旁,还站着个女人,完全和她两种风格,一个妖艳中带着妩媚,一个素颜中透着不俗。
霍洁英笑着迎上前:“曹总,您来啦,吕总正在办公室等着您呢。”
曹凯达瞟了一眼她身后的女人,坏笑着问:“霍总,你们俱乐部什么时候把女学生也招来了。”
男人好色有两种,一种是霸气外露,一种是闷骚。与性格无关,和你手上的资本有关。换言之,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好色的男人,只有没有资本好色的男人。而曹凯达,就属于后者。对他而言,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靠的是任倩倩。没有了任倩倩,也就没有一切。因此,尽管好色,也只好尽可能地克制着。实在憋不住了,出去吃个“快餐”。至于包二奶,养小三等时髦的想法,他想都不敢想。
一直以来,吕子善正是抓住他这根软肋,在各种场合取笑他,嘲讽他。
霍洁英记得,上次吕子善和曹凯达在道远国际谈完事后,吕子善带着他,来俱乐部,享受过一次快餐。那一次,霍洁英还特意安排了俱乐部的“头牌”,前几年颇有些名气的模特黎娜,专门为曹凯达服务。
事后,霍洁英还问过黎娜,曹凯达那方面的功夫怎么样。黎娜笑着告诉她,曹凯达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丝毫没有任何地情调。这也就罢了,原以为他是个“猛男”。没想到,折腾了不到两分钟,就一泻千里。
此后,曹凯达就多了一个带些讽刺性的绰号,两分钟先生。
“曹总,话可不能乱说,她可是李辉友李总的女人。”霍洁英靠上前,小声地说道。
“不会吧,据我所知,子善不是退出达瑞了嘛,怎么和李辉友还有来往。”
曹凯达问着,眼神不自觉地瞄准霍洁英的胸部,黑色的蕾丝文胸边,若隐若现,再加上迷人的高档香水味,让人血脉贲张。
“李总,我只是俱乐部的总经理,又不是吕总的私人助理。这种事,你还是上去问他吧。”
骚娘们,你要不是吕子善的女人,我早就把你一口吞下了,曹凯达心中意淫道。随后,上了楼。
吕子善的办公室,坐着一位穿着得体的女人。浅灰色的职业西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缎面真丝小方巾,颇为优雅。再配上,金框眼镜,徒增了几分知性。
优雅,是女人一生的事业,它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有经历岁月的历练,思想的积淀,艺术的熏陶,才能真正从一个成熟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
任倩倩也酷爱丝巾,为了讨好她,曹凯达几乎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来不同风格,不同款式的丝巾。
他记得,任倩倩曾开玩笑地对他说过,据好莱坞传奇巨星,曾饰演过《埃及艳后》的伊丽莎白泰勒所说,不围丝巾的女人,是没有前途的。
当时,曹凯达并没在意。之后注意到,许多他认识的女企业家,都有这方面的小癖好。
想必,眼前的这位女人,就是吕子善口中的大人物。不管如何,至少是排除了张宏远的可能性。
“曹总,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全省数一数二的国企,万东集团的总经理,叶来晨叶总。”紧接着,他又毕恭毕敬地看着叶来晨,“叶总,这位就是鸿达光电的创始人任鸿达的女婿,集团的副总裁曹凯达曹总。”
叶来晨,好端端的一个女人,居然取了个男人的名字,曹凯达心中暗笑。
虽和叶来晨是首次见面,鸿达光电和万东集团,也从未有生意上的往来。但万东集团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
万东集团,号称总资产几千亿,是省内国企中巨无霸。同时,也是全省历史最悠久的国企。从创办至今,已走过了近六七年的历史。
万东集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原先,只是个小小的地下交通站。建国初期,经转型,成了以出售食品,日用品等消费品为主的小公司。改革开放后,公司的主营业务,被定格为副食品加工。
如今,万东早已实现集团化经营,涉足地产,医药,金融,零售等多个领域。旗下拥有多家上市企业和子公司。
据坊间传言,不少民企上市的背后,都隐藏着万东的影子。并且,叶来晨私下,还成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云水国际贸易集团。法人代表,登记的是她妹妹叶来茜的名字。
“叶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曹凯达伸出手,却尴尬地僵持在半空着。面对他的友善,叶来晨只是笑笑,依然端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大凡国企老总,都犯有一种病,冠心病,谐音官心病。这些老总,虽不是官员,却享有一定的行政级别。他们更多的,不是把自己当成一家企业的老总,而是官员。喜欢说官话,打官腔,颐指气使那一套。
许久,叶来晨才开口道:“小曹是吧,说起来,我和你岳父任鸿达,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如今的生意场上,像你和小吕这样的青年才俊太多了,我们这些老人,估计过不了几年,就该退休了。否则,就要被你们拍死在沙滩上喽。”
平生,曹凯达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倚老卖老。眼前的叶来晨,估摸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却一口一个小曹,听着怪别扭的。要换做是别人,曹凯达肯定不会给好脸色,或者干脆拍屁股走人。但凭叶来晨头上的光环,他不敢轻易造次。
而且,叶来晨和岳父任鸿达有交情,他还是头一遭听说。跟随任鸿达多年,他对任鸿达的人脉圈,不能说是全部掌握,但了解个七八分还是有的。任鸿达最深的关系网,在省城。不过,从未听他提及叶来晨这号人物。
“叶总,你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些晚辈,想要真正干出点事业,不知道还要交多少的学费了。”吕子善顺势恭维道。
“小吕,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叶来晨微微欠了欠身,“说句心里话,我对你也是信任的。我们合作至今,大概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吧……”
“叶总,整整四年零两个月的时间。”
“好,很好。小吕,做生意,对数字敏感,是非常关键的。要不是和你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合作,而且一直挺愉快的,我也不会大老远的从省城跑到滨阳,来搅新城开发这趟浑水。”
刚才,听叶来晨和吕子善竟有过长达四年的合作时,曹凯达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现在,又提到了新城开发,曹凯达的心,更是往下一沉。
“叶总,水至清则无鱼。越是浑水,鱼就越多。”
“小吕,你的这番理解,是错误。至少,是有偏差的。其实,你我都是池塘的一条鱼,在这个偌大的生态圈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故事。想要不被别人吃掉,就要努力成为一条坐镇一方的大鱼。或者说,我们就如同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成千上万只牛羚,命运只有两种,要么落入非洲雄狮的血盆大口,要么寻找到新的鲜美草原。”
“精辟,叶总分析的精辟。”奉承完毕,吕子善这才转向曹凯达说,“曹总,我想,现在你应该猜中叶总此次来滨阳的来意了吧。”
“万东集团是全省知名的大型国企,瞄准滨阳新城开发这块大蛋糕,是很正常的事情。”
叶来晨大笑了几下:“小曹,这说明,你察言观色的功夫,还尚缺火候。如果我真的是代表万东集团来的,最起码身边应该带个集团的高层或者秘书吧。”
“曹总,事情是这样的。上次你主动来找我,谈及合作成立风投公司事宜后。我就想,我们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响,绝不能成了哑炮。于是,我私下又衡量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筹码押在新城开发上。并且,要贯彻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的策略。此外,要尽可能地避开锋芒。所以,城市快轨这个附带项目,是最为合适的。不过,滨阳城高手如云,单凭你我的力量,显然是单薄了些。为此,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叶总。由叶总加盟,就等于是如虎添翼。还有,我私下还找李辉友谈过,他也有这方面意向。”
又是叶来晨,又是李辉友的。曹凯达心中,顿生无名之火,无比愤懑。显而易见,吕子善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在刻意隐瞒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至于目的,也是很显然的,避免一家独大的局面。说到底,是在为他自己的利益考虑,但他完全可以拿扩充实力为幌子。
狗娘养的,真他妈的阴险,居然挖了个坑,让我往里面跳,不是明摆着把我当猴耍嘛!
曹凯达恼羞成怒地问:“吕总,在这之前,对于发生的一切,我可是一无所知,也从未听你提及过。”
这时,叶来晨再次站出来说话,言语间,依然带着盛气凌人:“小曹,听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合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没问题。这场游戏,我和小吕来玩就行。”
“叶总,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小曹,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同意和我们上一条船喽。”叶来晨咄咄逼人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嘛,要学会与人分享。这样,以后合作上的事情,我会交给我妹妹叶来茜负责。毕竟,我的身份比较特殊,也比较敏感,不好经常露面。”
叶来晨的潜台词很明显,同意,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同意,就滚蛋。经她一锤定音,吕子善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对了,小吕小曹,我妹妹叶来茜接下来也要进欧中充充电。往后,你们就是她的学长,可要多多关照。”
“一定,那是一定。叶总,你放心,在滨阳城,我和曹总,不管是说话还是办事,还都是有些分量的。”吕子善佯装附和道。
其实,叶来茜进欧中,就是吕子善牵的线。
凭云水国际商贸每年几十亿的营业额,净利润好几个亿,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不用任何人铺路,叶来茜进欧中,都只是小事一桩。不过,公司所涉及的一些领域,是上不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某些数字就不能被记录下来。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才找了吕子善作为推荐人之一。至于另一个推荐人,多少有些令人大跌眼镜,项秉兴项大师。
曹凯达正欲起身离开时,他和吕子善的手机,共同响了几下。收到的,也是同样的信息,是欧中群发给学员的信息。大概的意思是说,三天后,欧中将在滨阳饭店举行新一届学员的开班仪式,望老学员前来捧场。
曹凯达掐指一算,三天后,不正是中秋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