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日,鲁迅先生病故在上海北四川路底的大陆新村,当时我在福州,骤接讣电,真有点半信半疑。匆忙赶到上海,在万国殡仪馆瞻拜遗容之后,一腔热泪,才流了个痛快。因为当时情绪太紧张,而纪念鲁迅先生的文字也很多,所以一时并没有写什么东西。其后和景宋女士以及几位先生的老友讨论先生身后等问题,头脑现实化了,所以也写不出什么纪念的文字。鲁迅先生的思想、人格、文字,实在太深沉广博了。要想写他的评传,真也有点儿不容易。譬如一座高山,近瞻遥瞩,面面不同,写出了此,就不免遗漏到彼;所以自从先生故后,虽老在打算写点关于他的纪录,但终于不能成功。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和他相交,前后有二十年之久,有些情形,太习熟了,若想学高尔基记托尔斯泰那么的章法来写,一时又觉琐忆丛集,剔抉为难。因此种种,所以只能把这事情暂时搁起,打算等到我晚年的暇日,再来细细的回忆,慢慢的推敲。
先生逝世一周年日,同人等已于救亡协会成立之时,开过一个小小的纪念会;大家都以为纪念先生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赓续先生的遗志,拼命地去和帝国主义侵略者及黑暗势为奋斗。现在,先生遗志的一部分,已经实现了,就是对侵略者,我们已予以打击;可是黑暗势力所产生的汉奸们,还在我们的后方,跳梁显丑。纪念先哲,务须达到彻底完成遗志的目的,方能罢手;我们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把暴日各军阀以及汉奸们的头颅,全部割来,摆在先生的坟前,作一次轰轰烈烈的民族的血祭。
廿六年十月十九日
(原载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日福州《小民报·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