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的浮渡寺,一行人住进安排好的禅房休息,他们的禅房安置在一个清幽的小别院里,院里长满了两年绿色的藤蔓,围墙下种了茶花,正值花期。
洛槿灵进屋一沾枕头又沉沉睡了过去,颜子湛无奈的笑了笑,替她把被子掖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莫大的满足,原来,有一日,他颜子湛也可以只守着一个人,就心满意足。
洛槿灵醒来时,颜子湛去额禅室找明叶大师论经去了。洛槿灵觉得屋中闷的紧,推开窗子,熏风扑面而来。院中央那颗冬夏不凋的菩提树,高大肃穆,青葱翠绿的菩提枝下,玄色金丝滚边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束发的锦带随风微微飘动,似一副绝妙的丹青。
“蘋依,下来。”男子缓缓开口,对着禅院里推开的那一扇窗,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洛槿灵轻抿嘴唇,“好”
沿着浮渡寺后一条青石板小路顺势而下,便是漫山的苍松翠柏,往下至半山,绯红的桃花开的如火如荼,如万千云霞锦红铺满整个山谷,洛槿灵踏着青石板上的粉红花瓣,不由得神情恍惚。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千英谷的桃花,蘋依可喜欢?”颜子顾问,上次带她看桃花,是多少年前了?
“花开如万千云英,喜欢。”洛槿灵笑道。
“蘋依。”颜子顾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嗯”洛槿灵应,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她怕看到里面的情深眷恋,她现在已经再也不能够去触碰,更怕看见里面的伤痛,她会比他疼。
让你很为难吗,只是,我很想你,抑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你。颜子顾伸出手,大力的将她揽进怀里,“蘋依,我很想念你。”洛槿灵身子一僵,那么多个日夜的牵念想死,岂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于是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在他怀里低低的唤了一声“子顾。”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压抑,挣扎,痛楚“我也很想你。”
谷里山风趟过,落红如雨随风翻飞。万千落英中,玄色长袍的男子和月牙锦衣的女子静静相拥着,四周一片寂静无声。穿过茫茫生死,穿过五里山川,穿过漫长的八年光载,终于再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听他的心跳。蘋依,你可明白,我的心意,一如既往。颜子顾一点点收拢手臂,似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而她贴着他的胸口,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透过耳膜传进心里。
浮渡寺后,颜子湛沉着脸,看山下千英谷的桃花开得似瑰丽云锦,心底却一分分的凉下去,灵儿,你嫁与我只不过为了借我之手找他而已。他为他倾尽所有,终是比不过那人的一句话,一个笑颜不是吗,他忽然没有底气再去赌,他和颜子顾,根本无法相比。颜子顾是谁,是她从小就认定的男子,是她活下来的唯一信念,而他,算什么呢,在她心里,始终什么都比不过颜子顾,重不过颜子顾的。
颜子湛想着,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二哥,别去,给他们一点时间,毕竟曾经大哥是他的命,那样情深纠葛的过往,岂能说断就断。”颜子荨叫住颜子湛,他们三个人之间,颜子湛是后来者,他介怀他们的过去,甚至是嫉妒,比起颜子顾,他有着先天的不足。
半山的凉亭里,一身枣红宫装的元妃端坐着,看着谷底那一对有些模糊的身影,心里竟是宽慰的。她的夫君,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即便他的情,都给了那个姓洛的女子,后来他身边的女子,无论是她,还是平妃,姜婕妤,靖昭仪,都无福得到一星半点儿。元妃起身回去,她突然释怀,有些东西,她注定无缘得到的,可是,上天也不曾薄待她,给了她一双可爱的儿女不是吗。她的余生,只要能见着他,能护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长大就足矣。
“蘋依,你可还愿陪着我?”良久,颜子顾问。洛槿灵闭着眼睛,头仍埋在他胸口,子顾,我改如何答复于你。曾经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现在依然如是,但是我现在不能只为你一人活着。
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他子继位的那一刻起,就摆脱不了孤独苍凉,那是帝王的宿命,这种宿命在他身上尤为淋漓尽致。“子顾,你比我的命更重要,曾经是,现在是,一辈子,都是。”洛槿灵忽然觉得自己可恨。
颜子顾放开她,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我懂了,蘋依。”如果陵王八月娶她之时,他去了,会不会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
“蘋依,曾经可以为你不顾一切,这一生都可。只是想让你明白,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情不变。”颜子湛折了一支桃花别在她发髻间,淡淡道,这一生,他都想做她的依靠,竭尽全力,给她依靠。
日暮时分,颜子顾背着洛槿灵踏着青石板,穿过桃林,缓缓朝山顶走去。“蘋依,我唱歌给你听可好?”
“好。”洛槿灵趴在他背上苦涩的笑。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颜子顾声音温润,洛槿灵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悄无声息的洇入颜子顾肩头的衣服里。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颜子湛看着归来的人,恨恨的撇开视线,仿佛只一眼,就被灼伤,他们才是如此般配。
洛槿灵显然没想到颜子湛和颜子荨都在,心下一乱,颜子顾却如无事般将洛槿灵小心的放下,淡淡看着颜子湛,此刻颜子湛定是恨极了他,恼极了她,可是颜子湛不知道,他颜子顾有多羡慕他。
“子湛。”洛槿灵上前一步,有些没底气的喊,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颜子湛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洛槿灵,你们很好。”说完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去,“子湛。”洛槿灵呢喃,声音很小,要解释么,如何解释,有些事,不适合用于解释,就如她和颜子顾之间。
颜子荨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系给洛槿灵,“大哥,灵姐姐,我们去吃晚饭吧。”“也好。”颜子顾说着已经走在了前面。
颜子荨挽了洛槿灵的手“灵姐姐走吧,二哥就是一时吃醋了,过几天就好了。”她清楚洛槿灵之于二哥是怎样的重要,那么,二哥,你不在时,我来替你守着你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