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不是我的亲三爷。我们村里的人都喊他三爷。听说,三爷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他当过几年的兵呢!
三爷看了看围着的年轻人,正想点名喊人去抬大石头。却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抬什么石头?我一个人上去,蹬几脚就行了!”
我一看,喊叫的人,名叫大熊。大熊这个人,身子结实,皮肤黝`黑,足有两百斤,力大无穷。
三爷看着大熊,手扫了一下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了两声:“我怎么忘记了大熊?大力士,好!看你的。”
大熊走到柳绿的尸体旁边,蹲下去,移动了一下门板,然后站起来:“散开了!站这么近干什么?小心我一个弹跳,门板断了,砸着你们!”
大熊这样一说,人群纷纷后退,一个大人踩了我一脚,痛得我龇牙咧嘴,但是,我忍着痛,眼睛从大人的双`腿`间看过去,我想看明白,大熊是怎么把柳绿的尸体蹬直的。
“嗨!”大熊一声喊,跳上了门板,只听见一声响。接着,大熊在门板上又是一跳,大喊一声“嗨!”
大熊随着喊声,猛地朝着门板砸下来,接着,“咔嚓”一声,门板平整了。
“平了!平了!”
大熊跳下门板,移开门板,我看见柳绿的背还真的不再弓了。
“我歇会儿,你们把柳绿抬到门板上,抬回去吧!”大熊说。
两个人把柳绿的尸体放在了门板上,然后四个后生抬着门板朝着我们家的方向走去。
柳绿的母亲跟在后面,边哭边喊:“闺女,回家了……哇……闺女……回家了哇……回家了……闺女……”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后面,有人也跟着哭,有人说话。我听说过,人死在外面,抬着回家的时候,要一路哭着、喊着“回家了”,说是给死人招魂。不让死人的魂魄在外面飘荡,成为孤魂野鬼。
我的家跟柳绿家虽然是邻居,但是,不是墙壁挨着墙壁,相隔也有三米远呢。我们山村的地多,不在乎那点空地,不像城市里的房子,墙壁都是共用的。
“虎娃!你还不回去睡觉?你看死人,你会做恶梦的。”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后面,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拉了回去。
“洗脚睡觉!”父亲虎着脸。
我没有顶撞父亲,老老实实地洗脚上床了。
我躺在床`上,还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哭声和说话声。母亲也许知道我睡不着,她撩`开我的蚊帐,说:“虎娃,你闭着眼睛,不要想看到的死人,好好睡觉。明天,你还要上学呢!”
我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你睡不着就数数。”母亲放下了蚊帐,出去了。
我虽然刚入学,但是,在家的时候,父母都教我数数。那时候,读一年级,要入学考试。数不到二十,想读书,那要向老师求情。入学的时候,我就能数到一百了。
我数着数,迷糊着睡着了,耳边有些朦胧的声音。
我的闺女呀!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你丢下娘,狠心地走了,你不知道娘难过么?我的闺女啊,娘养大你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迷糊中,我听见柳绿的母亲哭诉着。
你哭什么?柳绿姐姐不是你们害死的么?李乾跟柳绿姐姐相好,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李乾那么爱柳绿姐姐,你们要是不想分开他们,她能跳水寻死么?
我在朦胧中埋怨着。
虎娃,你怎么能怪我的家人呢?我跳水,不是因为我的家人不同意,而是你姐姐让我看清了李乾,我伤心透了,才寻死的。
柳绿跟我说话了?她不是死了么?我怎么听见柳绿的声音了?
虎娃,你别睁眼,你要是睁开眼,我就不说给你听了。柳绿的声音很温和。
好,我不睁眼。柳绿姐姐,你说。你刚才说我姐姐?你死前见过我姐么?你怎么能见到我姐呢?
虎娃,你先别问这个。我为什么能见到你姐,以后你会知道的。虎娃,告诉你,千万不要怪我的家人,不是他们逼死我的。
你的意思是我姐姐害死你的?
虎娃,你姐姐不是害死我,她是让我解脱了。解脱,你知道么?要不,我活着,生不如死,李乾不爱我,你知道么?我却把心给了他。我发现他不爱我,我的心早已死了。心死了,身体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我让你看看李乾背着我`干了什么,你就知道了。
柳绿姐姐,你不让我睁眼,我怎么看呀?
虎娃,千万不能睁开眼睛。你得用你的心看,不需要用眼睛,知道了么?
知道了。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好!我这就让你看。专心点呀!看见李乾了么?他没有去看电影,却朝着张花的家去了。
看见了。张花是一个寡妇,他去她家干什么呢?
虎娃,别说话,你只管用心看着,你看明白了,就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也会知道,我为什么跳水自尽了。
我听见柳绿这样一说,不再说话,我用心地看着李乾,或者说,我的心随着李乾去了。
李乾来到了张花的门前,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人。他开始敲门,很有节奏地敲着门。
门开了半边,探出张花的半边脸:“李乾,你来了,快进来。”
“他们都去看电影了?”
“他们都去看电影了。你快点进来,别让人看见了。你还没有结婚,我不想害你以后娶不到媳妇。”张花的声音好细。
李乾挤了进去,看着张花:“大嫂,你喊我晚上来,真有玉米棒子吃么?”
“我能骗你么?我知道你穷,吃不饱。来吧,我给你烤了一棒好大的玉米,香喷喷的。”张花说着,拉着李乾的手,穿过了前面的庭院,进了她家的堂屋。
“我闻着玉米棒子的香味了。大嫂,你真好。”
“别喊我大嫂,喊我张花。我不爱听你喊我大嫂。其实,我也就比你大几岁,只是,我结婚早。”张花笑着说。
“是,是。张花,我知道,你只比我大了几岁。”李乾说着,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