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创立者赵匡胤是武将出身,在陈桥兵变中被众将领“黄袍加身”,拥立为皇帝。他十分懂得军权的重要性,但他更懂得,只有把兵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皇帝的宝座才能坐得安稳。因此,他以“杯酒释兵权”,把重要将领的兵权全部解除。给他们以名义的高位和优厚的俸禄,让他们安享富贵,而不与闻国政,不插手军队。与此同时,他又挑选了一批兵“样子”,即身材魁梧、武艺精湛的士兵,按照这种兵“样子”,把全国军队的优秀士兵全部挑选到京城,充当皇家的卫队,确保自身的安全。这样,他就不关心武科的考试了。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试着举行了一次文武才干的考试,但近五百名应试者,“业无可采,上马则陨”,只好全部取消。到宋仁宗天圣八年。又曾开设武科,考试内容与唐代不同,既有武艺的较量,又有军事知识的考核,以后者的水平进行取舍,以前者的水平分别高下,宋仁宗还亲自主持过对十二个武举人的考试(《宋史·选举志三》)。由于国家承平日久,再加上重文轻武的偏见,武科考试又很快停止了。一些有识之士,大声疾呼居安思危,应当加强战备教育,以应付必不可免的外息内忧,如苏轼在这之前就写过着名的《教战守策》等一系列论文。但是,统治者对武科仍不重视。直到南宋,国家偏安一隅,时刻都有战争的威胁,武科考试才系统化、制度化,和文科的进士考试一样,分为乡试、省试和殿试三级,殿试及格者也有武状元、武榜眼、武探花等名目。据《梦粱录》卷三《试人赴殿试唱名》记载,“除武举进士,皆循文科例,赐进士及第及出身。”前三名分别授秉义郎、从义郎和保义郎,“俱殿步司正副将之职。”但是,武科每次录取的人数,往往只有数十人,不及当时进士科的十分之一。而且,武科考试的目的,主要是给那些“久不知兵”的将家之后一个做官的机会,授予的秉义郎、从义郎之类的官职,都只是宫殿的护卫,仪仗官员,完全是摆样子用的,对国防事业不起任何作用。这就难怪,南宋的武科考试虽然制度化了,边防却日益恶化,一经战争,就溃不成军。
元代科举,只有文科,没有武科。由于民族偏见,当时不仅不准汉人习武,连铁制农具都由政府控制制造和出售,私藏兵器者要作为谋反处罚,汉人聚众打猎、祠祷,也被禁止,以防止人民的反抗。元代的士兵,是由蒙古八、色目人的各地驻军世代培养,也不采用武科选拔。
明代,朱元璋即帝位的前一年,就已决定“设文武二科取士”。但是,文科开设了好几科以后,朱元璋才决定立武学,用武举,应试的对象,仍主要是武臣子弟。这大约是因为,朱元璋自以为,他是不学自通,“以三尺剑定天下”,他的那批为他平定了天下的大将,如徐达、常遇春、胡大海,也都未曾进过武学,所以对武举抱有偏见,很不重视。直到天顺八年,明英宗才决定各省进行武科选拔,再由兵部和总兵官一起进行策略和弓马的考试。
但就在这一年,英宗死了,计划也就束之高阁。此后,到了成化、弘治年间,才逐渐实行了和文科考试类似的武科,不过,会试的考官,却由文科出身的翰林二人主持,这种奇怪的做法,正反映了对武辩的传统偏见。到万历时期,武科考试的内容倒是比以往各代进步多了。三场考试中,第一场要试骑马、步射及刀、枪、剑、戟及拳搏等武技;第二场考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军事知识;第三场考试兵法、天文、地理等知识。可惜的是,设想虽好,却未付之实施。直到崇祯之时,才又开始,并且实行了明代未曾实行过的武科殿试。由于官场的黑暗,使首次殿试受到破坏,众多应试者中,只有两人能举起一百二十斤的大刀,其中的一人却偏被作弊的考官摒弃。经过重试,才被录取。这时农民起义军已经遍地烽火,崇祯虽然急盼通过“奇谋异勇”的特科选拔武士,保护他的宝座,但是慑于农民起义的强大威势,没有人肯再为这个朝不保夕的腐败朝廷卖命。特科诏颁发之后,竟没有人应试,形成了武科考试的一大奇闻。
清代的武科考试,沿袭了明代开创的体制,但比较正规和完备。武科共分四级,第一级的应试者称武童,考试及格者称武生,相当于文科的秀才。
第二级称乡试,只有武生才能应试,及格者称武举人。第三级是会试,应试者是武举人,及格后再经过一般不再黜落的第四级考试——殿试,也分三中,名称和文科一样,只是前面加个武字,如武状元、武进士等。顺治时,一甲三名分别授参将、游击、都司等武职,雍正时改为分别授一等侍卫和二等侍卫,这样,武科考试又由选拔武职官员变为皇帝卫队的装饰了。
武科的考试内容,分为内、外场,即文、武两个方面。外场考试马射、步射及开弓、舞刀、掇石(举重)等,早期重在技勇,后来强调刀必舞花,有些花架子了,箭靶的距离也逐渐缩短。内场考试上要是默写《武经七书》
中的一段及策一道。由于应武科的文化水平很低,即使几百字的策也很难写得出来,后来就改为只默写一百多字的一段《武经》。即使如此,仍然错字连篇,原文中的“一旦”,会写成“亘”字,“丕”字根本不认识。则分写成“不一”。至于考卷中的行文格式,许多人更是一窍不通。例如,相当于文科考试自称“臣”的“生”字,按规定应在竖行内偏右并把字写得稍小一点,但有些人只事先听说“生”字应当这种写法,就连“生机”、“生物”的“生”字也一概偏右缩小(赵翼《檐曝亭记·武闱》)。即使如此,只要外场考试及格,就一概录取。武考的水平,也就可见一斑。
武科考试中的奇闻逸事也不少,嘉庆二十四年,殿试结束后举行胪传——公布名次的仪式的时候,状元徐开业、探花梅万清二人,都忘记了这个大典,没有到班。一连喊了几次名字,都不见他们的人影。本来喜冲冲的嘉庆帝,忽然变色大怒、当场革去了徐开业的状元和一等侍卫,梅万清的探花和二等侍卫,只留下武进士的资格,但又罚停止下一科的殿试。这样,原定为第一甲第二的秦中英,就被临时补为状元和一等侍卫,榜眼和探花则都出缺,于是,这一次就变成了一甲只有一名的武科,自古未有。
由于武科不重视文化素质,到光绪后期。创办新式的武备学堂,招生考试中仍然闹出笑话。招生考试的试题是《管仲论》,有个考生只能背孔孟之书,而无法回答题目,就写道:“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又曰:‘管仲之器小哉!’一褒一贬,大圣人尚无定评,余小子何敢论?”这样一篇作文,竟也被录取。
清代的武科考试,虽然制度比较完备,但考试内容十分陈旧,不但死记硬背《五经七书》,连纸上谈兵也难;就是一味地骑射、开弓、舞刀等一也远远脱离枪炮火药等先进装备的现实。以弓箭、大刀对付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一次次惨败。直到一八九八年,有人奏请武科考试改习枪炮,仍然被否决,真是愚昧透顶。这也不奇怪,鸦片战争时期,林则徐被撤了职,竟有人异想天开地用黑狗血之类的避邪物阻挡帝国主义的炮弹。结果自身被炸得粉身碎骨。定海之战前夕,一位新赴任的统帅,不去研究如何克敌,而是先到杭州灵隐寺抽签,选黄道吉日开战,用属虎的将领在寅日、寅时出兵,自然又是惨败。直到义和团之时,仍然是念着咒语,举着古老的大刀赤膊上阵,去和武装到牙齿的八国联军肉搏。这次惨败,才促使统治者永远废除了陈旧的武科考试。
我们的国家,自周武王时起,就开始了一个新王朝一旦建立,便有偃武修文的传统,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被认为是太平盛世的标志。“兵”,总被认为是个不祥之物。在这种传统的影响之下,武科虽设,却大半如同儿戏,历代的武科几乎没有产生-个真正的将才、帅才,逸也就是不可避免的。这个历史的教训是极为深刻的。
真真假假女状元
清代乾隆年间,女作家陈端生创作了一部长篇弹词《再生缘》(按,陈端生写到十七卷即因病去世,后三卷由女学者梁德绳补成)。书中的女主人公孟丽君才华出众,女扮男装考上了状元,又很快当上宰相,为国除奸,扶倾定危,后与失散的未婚夫皇甫梦华巧遇,脱去朝服换红装,成就美满婚姻。这个故事,今天的越剧等地方戏,仍然以《孟丽君》的剧名上演。
远在陈端生之前,明代着名戏曲家所作《四声猿》杂剧中的《女状元》
(又名《春桃记》),也是写的一个叫黄春桃的姑娘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
徐渭还在剧本中高呼:“世间好事属何人?不在男儿在女子!”认为女性的才华并不亚于男性。
孟丽君的故事,完全是作者的虚构,遍查作为孟丽君生活背景的元代,不但没有一位女状元,也根本没有女性参加科考的记载。当时朝中掌握实权的高官,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西北地区参与蒙古政权的各少数民族),也就更不可能有汉族姑娘女扮男装当上实权宰相的事。至于黄春桃,倒是有一点历史的影子,但与《女状元》相去甚远。据《陔余丛考》、《坚瓠集》等书的作者考证,五代时的前蜀国,确曾有一个女扮男装进入官场的女性,但她不叫黄春祧,而是叫黄崇嘏。她父亲曾在四川当官,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父母相继去世以后,她女扮男装,与老保姆相依为生。有一次县城发生大火灾,她受诬陷被捕入狱,她写诗辩冤,宰相周庠看后,感到惊奇,便亲自召见。黄崇嘏估计周庠不会有恶意,就自称“乡贡进士”(地方政府贡送到朝廷参加进士考试的读书人)。周庠问明她确实无辜蒙冤,又当场让她做了几首诗,果然才华不凡,就下令释放了她,并荐举她当了宰相府的司户参军。
黄崇嘏到职以后,办事极为干练,一些积压多年的疑难案件也很快审理清楚。周庠非常喜欢这位“才子”,见她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家,就主动提出把心爱的女儿嫁给黄崇嘏。正当周庠等候黄崇暇送聘礼的时候,黄崇暇却送来一封辞职求隐的信,并附了一首诗,“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郡椽,永抛鸾镜画娥眉。立身卓尔青松操,挺身坚然白壁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原来黄崇嘏是个姑娘。周庠顺从了她的意愿,赠送了一笔生活费,让她隐居去了。此后她的去向无人知道。从这些史料可以看出,黄崇嘏只是自称“乡贡进士”,而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更没有中过状元。文学家把黄崇嘏的事迹加以渲染,让她女扮男装中状元,说地虽是“裙钗伴”,却有“立地撑天”的才能,实际上和花木兰、孟丽君这牲形象的塑造表达了类似的意愿,是对重男轻女的传统封建观念的一种挑战,为深受压迫的女性鸣不平。
如果说黄崇嘏的女扮男装还只是被动地应付环境,却另有一些人,倒是为了对男性垄断官场表示抗议而故意女扮男装。南朝齐代的东阳(在今安徽天长县西北)女子娄逞就是如此。娄逞虽然生长在贫穷的乡下,但才智不凡,能文能诗,被士大夫们视为高雅的弹琴下棋,她也精通。她听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就是凭着这些技艺自命不凡,混迹官场,很是不平,就女扮男装到金陵城去拜访那些达官贵人,和他们谈文理,比棋艺,使得显贵们肃然起敬,争着邀请她到府里作客。有些人还认为,娄逞这样有才华的人竟没有得到一官半职,是朝廷遗弃了人才,就荐举她到重镇扬州当了议曹从事(州官的顾问)。娄逞到任以后,办事有条有理,见解也在他人之上,很受敬重,但是日子一长,娄逞渐渐疏于防范,终于被发现她竟然是个女子。这一下可不得了,一个只应守在闺门的女子,竟然出来当官,管理男人们,这还了得!于是,娄逞被立即削去官职赶回老家。这还不算,当日那些曾把娄逞奉为上宾的达官显贵们,竟然把脸一翻,信口雌黄,大骂娄逞是个招灾惹祸的“人妖”,胡说什么近几年水旱灾害不断,边境多次发生战事,都是娄逞这个“人妖”引出来的(详见《南史·崔慧景传附娄逞传》)。这种胡言乱语,不但暴露了达官显贵们的昏庸愚昧,也说明男尊女卑的观念是多么顽固。
相比之下,更早一些的前秦皇帝苻坚却要开通得多。由于战乱,儒家重要经典《周礼》已经散失,连熟悉《周礼》的人也找不到。苻坚是羝族人,感到这对笼络汉族人心巩固政权非常不利,就下令四处寻懂《周礼》的人。
当他得知大常卿违逞的母亲宋氏精通《周礼》的时候,立即把已经七十多岁的宋氏请到朝廷,专门建造了一幢学舍,又挑选了一百二十名学生,让宋氏为他们讲学,这样,已经有绝学危险的《周礼》才得以重新兴起。为了表彰宋氏的功绩,苻坚特地封宋氏为文宣君(详见《晋书·列女传》)。这是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中,女性得到的最高学术封号。
自娄逞以后,女扮男装进入官场、军队的事,几乎历代都有,但是,如果她们不像花木兰那样在功成之后及时退出,当家庭妇女,一经暴露身份,不论是否有才能,都无法在官场呆下去。这是因为,封建时代的官场,是男性的专利。大男子主义者一向信奉“牝鸡无晨”(《书·牧誓》)的古训,认为女性参与政治活动,就和母鸡叫明一样,是反常行为,必然祸国败家。就连武则天这样的有才干的女皇帝,都一直受到非难,何况一般女性。由于顽固的男尊女卑观念作怪,我国自从开始科举考试以来,就一直把女性排斥于科场的大门之外,尽管才女辈出,不让须眉。却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闺门里面。
当然,个别朝代里也出现过女进士,例如明代有个叫林妙玉的姑娘,到宫廷参加女童考试,就曾被授予女进士的称号。另一位姑娘沈莹中,与朝官沈庭礼认了本家以后,有机会进人皇宫,充当宫女。嘉靖皇帝为了选拔一些知书识礼的宫女当后宫妃嫔的教师,进行了一次考试,沈莹中考了个第一名,当上了教师。沈莹中的乡亲们听到这个消息,认为是莫大的光荣,尊称她是“女阁老”,即女宰相。其实,林妙玉也好,沈莹中也好,参加的都不是正式考试,虽有进士之名,阁老之誉,却不是真正的进士、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