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雨出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还没满月清政府就被国民党扳掉了,全国人民都在欢庆,罗夏雨的父亲却愁眉苦脸。
罗夏雨的父亲罗中人是个文化人,19岁便进入翰林书院,而后调任史馆修史。若说各朝各代都有修史的史官,那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能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够记录下朝代的历史,对于那时平民来说,是祖上显灵,坟山通灵了,修史时也都是呕心沥血,也多有史记流传。
而到了清朝,皇帝家事繁出,国事也不顺,荒唐下旨——竟要篡改史测,违者诛杀九族,还要游街三日,受尽屈辱,死后人头需经过处理,然后悬挂于史馆内门,以示警告。
罗中人满肚子的苦水酝酿,经常找翰林书院时的同事林学春喝酒,醉了就偷偷抱怨。林学春比罗中人大好几岁,但是进入翰林书院的时间却比罗中人要晚几年,在书院时就对罗中人赏识不已,两人结成知己。随后罗中人调任史馆,两人也交往极为频繁。
罗中人趁着月休,便跑到史馆不远处的一处酒家买酒,抱着一大坛子二锅头。正好撞见了同是史馆的李逸。李逸天生一副好脸蛋,对人又亲切,和史馆的人都很合得来,见罗中人抱着一大坛子二锅头,便上前问。“耀仁兄,你这抱着一大坛子佳酿怕是去林学春林大哥那吧!捎上鄙人如何,我对林先生是仰慕多时,在加上这坛佳酿,对月当歌啊。”
罗中人日前就听李逸提过想结识林学春,当时也是没时间,变推迟了下来,这倒好,被他抓个正着。想了想,反正也就是去喝个酒,李逸这小子平日了就是喜欢结交人,听说自己和翰林书院的林学春相熟,就想从自己身上塔桥和翰林书院搭上关系。不过这小子也倒是会做人,凡事都捏三分,礼七分,关系网还真被他弄了开来,林学春和这种人搭上关系也未尝不是好事。便拍拍酒坛子。“怕是李兄对这酒坛子馋嘴了吧!走吧!和我一起去找学春拼酒去。”
不多时,罗中人就带着李逸来到了一个开起来并不富裕,却别是一番风雅的小院子。大门两旁挂着两块木牌,写着对联。
上联是:举杯望月杯中月。
下联是:杯中影月月自清。
却唯独没有横批,门梁上也是一块木板,比人腰都要宽三分,写着四个字:林家老苑。
罗中人也不敲门,推门就大喊林学春的名号。林学春似乎也知道罗中人这个时候肯定回来,正在厨房里弄下酒的几个小菜。应了声便叫罗中人自个到院中的葡萄藤下坐等,葡萄藤下早已摆放两人的座椅,和茶水。
罗中人让李逸坐下,便自个进内屋拿椅子和杯子。这时正好撞见端子花生米出来的林学春,便对林学春说。“你看,我带了个同道人士。”说着指着正落座喝茶水的李逸。
李逸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连忙起身行鞠躬礼。“在下史馆李逸,早闻耀仁兄夸赞林先生,仰慕已久,今天正好撞见耀仁兄捧着酒坛子,相问之下便厚着脸皮跟来了,还望恕罪。”
林学春一听李逸牙尖嘴利,满嘴生花,便哈哈大笑起来。“咦!李兄你这是说哪里话,你肯结交我那是我的荣幸,来来来,咱们话不多说,把酒满上。
三人才喝几杯,就见一个长相美艳却瘸了一条左腿的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推门进了院子,正是林学春的妻子和儿子。
妇人见家中有客人,便走上前打了个招呼,也不多做停留,便带儿子进入内屋去了。
三人酒过中旬,罗中人便开始吐苦水了。“你们说,啊!自古修史多是讲实话,记朝实。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变了味,好好红烧肉偏要挂牌扣肉卖。这过后不是得被人捅脊梁骨吗?”
李逸也是这个意思,到处结交只为能调离史馆。“耀仁兄,你此言极是,这都不要后世了,民间都开始有闲言细语了。国民党又在搞什么革命,要什么时候把史馆革了,那我们这些个指鹿为马的史官还不得游街示众?”
林学春听着两人的苦水,自己也是眉头一皱。“你们说,咱们这些个文差有啥意思?我在翰林书院也没干别的,也就整理整理书库。若说文化先进思想,我到是对国民。”
还没等林学春把话说完,罗中人就捂住林学春的嘴,顿时酒就醒了大半。“林大哥,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咱可是大清的官吏,杀头事小,诛九族可不是好玩的。”
林学春想嘲笑罗中人胆儿小,却见罗中人不停的使眼色,又看了看在旁的李逸,心头冷汗直流。心说今天是怎么了,喝点酒就满嘴跑火车。
李逸眼神闪烁,二人不知其在想些什么。却不等林学春谢客,就站起身来。“鄙人论酒不上道,三杯下肚已经醉得不行了,再喝下去我就要。”话还没说完就捂着嘴巴直奔茅厕去了,不一会就听其一阵狂呕。回来后便推说自己已经喝上了头,再喝下去怕是认不得回家的路,便要告辞。离开前还不停的强调自己喝酒会忘事,希望明儿别把在哪喝酒都给忘了。
罗中人和林学春自然是知道李逸的意思,各自说了客套话送别李逸。
眼看李逸就要走了,又转身回来说要送林学春个见面礼。林学春自然是无功不受禄,一顿酒几碟小菜,不想收。李逸笑着拍了拍林学春的肩膀说。“林大哥。我。。我就尊称你为林大哥啦!我知道,你虽然姓林,可是住在这个片的。哪个不是跟八旗占着光的,不是直系就是旁系,要不就是家眷亲友。我这有块好东西,你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李逸说着掏出一块西洋怀表,表上铭着一朵玫瑰花,背面则是一个玖字。
林学春本来还想推辞一番,手却突然停下了,把表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缓缓说道。“李逸兄,这表相当精致,不是普通之物,请问你是从哪里得来。”
李逸哈哈大笑起来,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林学春不仅学识过人,眼光也是一等一的毒辣。“这是我上次去南京会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他刚从从南洋回来,捎给我这南洋精表。”
林学春一番原来如此的表情,在国内确实难以买到如此精致的怀表。又端详了一番,然后递给罗中人看了看,罗中人虽然才学甚至要高过林学春,可是却没有什么眼光,看了两眼看不出个所以然,就把表还给林学春。林学春却也不收起来,而是把表放在李逸的手上。“虽然这表是相当的精致,我也喜爱不已。但君子不夺人所爱,这表既是李兄的老友相赠,我说什么都不会要的。要是李兄真惦记的礼字,那下次记得端着酒坛子过来便是。”
李逸见林学春怎么都不肯要,便把怀表放回怀中,转身告辞而去。
李逸走后罗中人一巴掌拍在林学春的肩膀上,疼得林学春一下子没忍住叫得跟杀猪似的。林嫂则紧张的从内屋一瘸一拐的跑出来,见罗中人和丈夫开玩笑,则微笑着又回内屋教孩子读书认字去了。
林学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抱怨着说。“中人,你怎么突然拍我,下手也没个轻重。”
“你还好意思说,在旁人前说话也没个下数。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去了也就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你也不想想你内屋里一大一小,你要去了叫她娘俩怎么办?”罗中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林学春这就不乐意了,一把把罗中人摁做在凳子上,自己则端起杯子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一口干掉。“话说如此,但咱哥俩也是读过书,学过文的。有些个先进思想确实先进,至少比某些迂腐思想要强多了。”
罗中人对林学春翻了个白眼。“林大哥,你身上可是流着满洲人的血的。”
林学春一把打断罗中人。“我这是学习先进思想。哎!算了,不跟你扯,我知道你特能扯,我扯不过你。”
罗中人见林学春还没开说就自个投降了,兴趣缺缺。
“对了!你和月牙的事处得怎么样了?”林学春说。
罗中人一听扯到自己媳妇的事,就来了兴趣。“这事儿,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已经商量好良辰吉日了。今儿找你喝酒就是顺便发请帖,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操办,我和月牙也商量过了,这娶归娶,但不搞敲锣打鼓的。就双方家人朋友凑一起吃一桌好了。”
林学春一听也认可的点点头。林学春有次私塾去接孩子时,月牙当时也在接孩子,她姐姐的孩子。林学春见姑娘虽然眉清目秀,便去打听。
得知月牙可怜,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后来被一户人家收养,有个姐姐。养父母收养她的第三个年头村里害了瘟疫,双双去了。丢下月牙和她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名月冬,大月牙十岁。当时听说俩孩子是从死人村跑出来的,亲戚都不敢收留,有个大伯良心好肯收留俩孩子,但是大伯天生有眼疾,看不清,是个半吊子算命为生,自己都有上顿没下顿的,月冬怕自己和月牙拖累大伯,没住几日就带着月牙偷偷跑了。
后来林学春把这事告诉罗中人,机缘巧合之下却刚好促成了这好事。
多年过去了,先别说月牙小时候就是个孤儿,就连养父母家的那些个白眼亲戚都断了联系,多年来就和月冬一起。要是真大操大办,那真是东边喜庆西边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