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不再言语，招来一辆马车，带着凤绾绾出了宫，往京城郊外而去。
去到一处老旧的宅屋跟前，云泽带凤绾绾入内。
宅子又老又旧，室内透着霉气，毫不通风。
凤绾绾手脚冰冷，想到两年来上官婉儿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心里不好受。
所有人的命运皆因她而改变，尤其是上官婉儿，这个她在这里唯一的一个朋友，也因她落得如斯境地。
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着粗布褂裙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手掌油烟，微弱的灯火照亮她面黄饥瘦的小脸。乍见她的一瞬，凤绾绾泪如雨下。
似乎没料到是她，上官婉儿明显一愣。她脚步一窒，怔站了原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凤绾绾上前，红唇哆嗦：“婉儿……”
“哭什么，我还没死。”上官婉儿掌灯的手有丝颤抖，她很快回复了平静，漠然转身，折回室内。
“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凤绾绾逼回眼泪，亦步亦趋地跟在上官婉儿身后，进入寝房。
室内的空气，比外面要好，带着一点清香。在榻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巴掌大的小脸，有上官婉儿的模子，却找不到云泽的半点影子。
“她叫什么名字，好漂亮。”凤绾绾同样身为母亲，看到孩子，不觉露出慈爱的微笑。
“上官敏儿，她是我的女儿。”上官婉儿脸上浮现一点微笑。
凤绾绾回眸看一眼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云泽，轻声道：“是啊，敏儿是你的女儿。”
故人相见，一般的开场白是问大家这些年过得可好。对于她和上官婉儿而言，若换作这样的对白，只觉矫情。
“绾绾，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上官婉儿问道。
“儿子，他叫无双。虽然无双比敏儿小了一点，但我看他们很相衬，待他们以后长大了，多多见面培养一下感情，也许我们还能结为亲家。”凤绾绾笑道。
无双继承了凤倾城的容貌，敏儿继承了上官婉儿的容貌，如果两个孩子能结为连理，这算不算圆了上官婉儿的一个愿望。
“算了吧，我家敏儿高攀不上你家儿子。”上官婉儿淡声回道，陈述一个事实。
与凤绾绾和凤倾城有关的人物，她躲都躲不及，又怎会傻得送货上门？
她的女儿，只要过平常人的生活就好。
“也是，不知敏儿长大了多好看呢。”凤绾绾扫一眼站在门外的云泽：“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和婉儿好好叙旧？你站在这里，感觉像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云泽犹豫片刻，看一眼榻上的小女孩，这才走了开去。
待云泽走远，凤绾绾才问道：“你被他悄无声息地带出了皇宫，是吧？”
“我只知那****睡后再醒，就在这幢宅子。后来才知，原来他就是云泽。”上官婉儿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这里，虽然日子清苦了些，可是有敏儿，日子过得踏实。以前很恨你，待敏儿越大，会对我笑，叫我娘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绾绾你，我就没有这个宝贝女儿。这样一想，恨意便散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离开京城？云泽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凤绾绾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做什么－－”
“你撒谎！如果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带着敏儿离开京城这个地方？！你只有告诉我实情，我才能帮你，让你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和敏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凤绾绾打断上官婉儿的话。
上官婉儿美眸一亮，很快，她又回复了常态，摇头道：“绾绾，没用的，我是他用来逼迫你的筹码。只有你嫁给了他，他才可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想死，舍不得敏儿，所以，你嫁给他吧，好不好？”
“婉儿，对不起，我总是害你遭罪。我这一生，亏欠你最多。”凤绾绾紧紧拥抱上官婉儿，哽声道。
“你这招百试百灵，又让我心软了。他对我下毒，如果我不听话，百日之后我便会毒发身亡。如果你能让他回心转意，我不必死，你也不必嫁给他。所以，我的小命在你手中，你一定要救我，我不能让敏儿成为没娘的孩子！”上官婉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凤绾绾，一字一顿地道。
“婉儿，我发誓。如果不能救你，我会天打雷劈，不得好－－”
“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你只要尽心就好，若实在不行，你就嫁给他，也不一定要死。如果能拿到解药，我想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所。”上官婉儿对凤绾绾灿然一笑，握上她的手：“绾绾，我把自己交给你了！”
“我知道！今天我你这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宫，好不好？”凤绾绾对床榻上的小美人心痒难耐，已迫不及待地在她小脸上亲了几回。
“别吵醒她。”上官婉儿看了心疼。
她都不敢亲，就怕吵醒小家伙。凤绾绾这个女人倒好，这么用力，如狼似虎的模样让人不敢恭维。
“放心吧，我很轻很轻的。如果我能生个女儿该多好？不然一定也这么好看。”凤绾绾忆子成狂，又在小女孩脸上亲了又亲。
“算了吧，一定丑死了。”上官婉儿冷笑。
“改天我把我儿子带给你看，嫉妒死你。”凤绾绾不甘示弱。
两个身为母亲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至半夜才消停。
云泽站在屋外，听到室内不时传来的笑闹声有些恍惚。
上官敏儿原也是他的女儿，可他却从未抱过她，更不曾仔细看过那个孩子一回，不知她长得像谁。上官敏儿姓上官，并不姓云，那只是上官婉儿一个人的女儿罢？
直到天亮时分，凤绾绾打着哈欠出了内室，说道：“走吧，回宫。”
云泽点头，跟在凤绾绾身后。临行前，他回头看向室内的方向。
“既然你不认敏儿，有什么好流连的。云泽，你很可悲，可悲到连最后一点人性都已失去。你想，我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为妻吗？”凤绾绾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之意，率先上了马车。
随后云泽跟着上了马车，蹙紧了眉宇。半晌他才问道：“我只是想你嫁给我，错了么？”
“但你不该对自己孩子的母亲下毒手！你明知婉儿有多无辜，她这一生有多苦，你却还如此狠心待她，你可知自己有多残忍？！”凤绾绾扑上云泽，一掌又一掌甩向他的脸：“敏儿是你的女儿啊，她出生到现在，你竟不曾看她一眼。婉儿生产的时候，你在哪里？！！”
凤绾绾泪如雨下，她从云泽的身上下来：“最该死的人是我。若不是我，你和婉儿的命运不会发生翻天覆地地改变，你依然是云家的骄傲，婉儿依然是纯真可爱的丞相之女。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又有何脸面说你的不是？若可以，放婉儿离开吧，我不想自己身上再添多几份罪孽。如果我们都已身处地狱，无法脱身，就让可以脱身的人，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云泽，就当是为了敏儿，为你的亲生骨肉积福，可不可以？”
“我听你的，绾绾，只要你别哭，我给她解药，送她离开京城。”云泽拭去凤绾绾颊畔的眼泪。
面对凤绾绾，他从来没有还手之力。
“云泽，谢谢你。”凤绾绾胡乱地拭去眼泪：“这事尽快处理，不能拖。京城乃是非之地，我怕到时会祸及她们母女。”
“我有分寸，今日我便把此事处理了。”云泽送凤绾绾回到皇宫，便折回原处。
凤绾绾心事重重地回到承乾宫，凤倾城端坐在首座，狠瞪着她，似整夜没睡。
她心情不好，不想面对凤倾城这张脸。这会让她想起，所有的罪孽因他的兹意妄为而起。若不是凤倾城，不会有今天的云泽，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上官婉儿，同样，也不会有罪孽深重的凤绾绾。
“丑女人，你给朕站住！！”凤倾城厉声喝道。
凤绾绾却置若罔闻，不曾顿下脚步。凤倾城怒气冲冲地飞身而上，拧她在手，逼她面对自己。在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时，他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