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壮汉怕是个江湖大盗,流亡至此,我还是将他打发走,保住小命要紧。”胡回春打定主意说道:“这伤寒药贵在祖传秘方,药不值几个钱,大爷您就给五两银子吧。”
壮汉冷笑一声:“这伤寒药的干剂,乃是天奇花,鬼针草,麻青子混合,一副药三钱银子都不值,你却要一两。真是黑得离谱,可是欺侮我不懂?”
他将水杯重重在火炉上一顿,半杯水洒了出来,溅的到处都是。
胡回春被呛得哑口无言,这一片区域,就他一个医生,平时的药钱都是随心而定。他看这大汉粗鲁似盗,而且还不是本地人。貌似有点钱财,本想讹诈一番,未想碰上个行家。
“这…这…”他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我到要看看,什么样的祖传秘方值这么多银子?”壮汉一把将药剂抢过,当面拆开。
药剂呈粉末状,以黑灰为主,掺杂着一点橘黄色,细闻还有点淡淡的草香。
壮汉看罢,脸色立变,一把拽过胡回春的一衣领,怒斥道:“你的祖传秘方就是‘肝火草’和‘花菊’,你可知这两味药属寒,用于去火,吃下会使病情加重。”
胡回春身上冷汗直流,但他知道此事不可承认,若是被告上杨府,免不得挨上一顿板子。
他强装镇定,挣脱出来,撇了壮汉一眼,道:“找我看病,这便是医治之法。我只是个土医郎中,医术浅显,药理不清,根本不知你所说何意?”
他似乎越说越有理,骂道:“你这莽汉怕是拿不出银子,故意找茬。欺负我们这些可怜之人。若是当真有钱,大可以到城中的春来堂,明仁堂看病,何必来我们这贫民区。”
落尘心中不是滋味,娘亲的病便是因此加重的,他上前一步,刚想驳斥。便被胡回春抽了一记耳光:“小野种,你莫以为有人帮衬,便可无中生有诬赖于我,我胡回春做事一向凭良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证。”
“我证你奶奶的熊,我看你伤天害理,包藏祸心。”壮汉脾气暴躁,又说不过对方,一拳头便轰了过去。
胡回春闪躲不过,眼眶被揍得发青,半边脸肿了起来。他感觉尊严收到了践踏,一股邪火从心头窜起。
他直起身子当给了落尘一拳,骂道:“小杂种,此事全因你而起。”
他自知打不过壮汉,便将怒火发泄在落尘身上。
然后转身喝道:“你个莽汉没钱又不讲理,可知此处归杨家管理,就凭你这一拳,我便可将你送入牢狱。”
“我没钱?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啪……
壮汉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拍在桌子上。见对方眼睛放光,他心中得意,便又掏出一锭。
胡回春平时也只见过些碎银,何时见过亮晶晶的金子,嚣张的气焰全消,语气缓和下来:“大爷,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个贫民区的小人物,您犯不上为我生气。”
他小跑着从火炉上倒杯开水,随后又拿起一物件攥在手心,跑到壮汉面前,赔笑道:“您喝杯水,消消气。”
壮汉冷哼一声,眉宇略有舒展,神情缓和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向后一靠,准备抬手去接,这时胡回春猛地将开水扬在他的脸上。
壮汉捂着脸,一阵惨叫,登时胡回春反手将杯子拍碎在他脑袋上,掌心突然出现一把短刃,直刺胸膛而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短刃连根而末,鲜血顿时喷溅出来,染红了衣襟,染红了地面。
“你…你…”壮汉瞪着眼,不敢相信。他挣扎片刻,脑袋垂了下去。
胡回春伸他怀中又掏出两锭金子和一只凤簪,其中一锭金子竟是紫色的。他拿在手中把玩,眼神中尽是痴狂。
落尘小手捂着嘴,心在扑通扑通跳。吓的说不出话,冷汗打湿后背。他看见了整个行凶过程。知道对方一定会杀他灭口,便蹭动着身子向门口移去。
这一动便惊醒了沉浸在美梦中的胡回春,他瞳孔收缩,脸庞狰狞,转身望向落尘。
那眼神复杂,有恶毒,漠然,兴奋,还有点淡淡的怜悯。
他将金子揣入怀中,手中握着滴血的匕首,向前走来,离落尘约有一步时蹲了下来。
声音低沉而沙哑的说道:“小杂碎,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我留你不得。陪你娘亲共赴黄泉,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伴。”
落尘怒斥:“你杀人了,杨府一定会查出来的。”
胡回春漠然一笑,反而不急了,坐在地上,从怀中将紫色的金子取出说道:“你可知这一锭金子的价值,它足以让你享用一生,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你认为我还会在这过穷苦的日子?外面的世界很大,这西岭郡也只是皇朝一隅,弹丸之地而已。”
“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胡回春哈哈大笑,声音充满邪气。
“十年前,我父亲名震西岭郡,城中的各大医师见到他,无不恭恭敬敬。
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他不知救过了多少人。但因未治好杨老爷子的病,便惨死街头,我妻子为了取回家父的尸骨,也被杀死。
我因胆小,反而捡得一命,苟活至今。他们的尸骨散在乱葬岭,至今还未曾安葬。
报应?若是真有,他杨家早该妻离子散,为何今日却如日中天,还生了个女凤凰。”
这事落尘知道,杨家是这西岭郡的巨头之一,本与萧家并列称雄,这几年随着女凤凰杨幽的血脉觉醒,杨府也水涨船高,隐隐有一头独大的趋势。
“哈哈,临死之人,我竟和你说了这么多。”胡回春眼神锐利,似一只嗜血的饿狼。
他重新蹲起,刀尖指向落尘,狠狠地刺去…
便在此时,落尘眼神惊恐,像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他身子向上一挺,竟迎刀而上,嘶…的一声,他的胳膊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而胡回春也被他推至一旁,这时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栽倒在地。这身影胸前染血,手中也攥着一柄尖刀,扁平锋利。刀刃泛着寒光,蕴有血珠。
是那壮汉,他一手捂着滴血的胸膛,一手支在地上,眼神略有不甘的盯着落尘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帮他?”
“我…我有些不忍。”落尘咬着牙,一手捂着胳膊说道。
壮年叹了一口气,将尖刀扔在地上,双手捂住胸膛不再吭声。
胡回春摔倒在地,一只胳膊被砍掉,先是厉声嚎叫,后疼晕了过去。若不是落尘一推,此时他已经是个死人。
现在屋内受伤较轻的是落尘,虽然胳膊出血,但并未伤及筋骨。他站了起来将壮汉扶到椅子上。又跑到里屋取出大大小小的药罐。
在壮汉的指点下,两人将伤口包扎处理一番。
看着远处的胡回春,鲜血流淌一地,如不治理,定会血尽而死。落尘有些不忍,上前也帮他包扎一番,然后将其拖到床上,盖上被褥。
弄完已经忙出了一身的臭汗。
壮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有些戏虐,说道:“把他怀中的金子给我,然后在抓几副伤寒药。”
“伤寒药?”落尘眼睛一亮,他向胡回春怀中摸去,掏出四锭金子,一支金簪和几枚铜钱。
铜钱不多不少,刚好五枚,正是从他那里抢去的。
落尘将金子递给壮汉,将铜钱又放回了胡回春的怀中。在壮汉的指点下,配了几副药,用桑皮纸包好,两人便离开了这满是血腥的房间。
外面寒风冽冽,天空飘起了青雪。天边夕阳落尽,映出的霞光璀璨至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走向远方。
一个跛脚青年从房上跃下,像个游魂一般跟在他们身后。
“伯伯?你去哪?我扶你。”
壮汉微微一笑,说道:“我去的地方很远,你回家吧,我一个人可以。”他松开落尘的手,向前刚走两步,便摔倒在地。伤口裂开,衣襟上有血渍渗出。
落尘忙上前将他扶起。
“您站都站不稳,伤口又崩开了,在外面行走多半会感染风寒,先到我家吧。”
壮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矮小的泥土房,破烂不堪。
屋外堆积着成山的垃圾和破布,发出酸臭的腐烂味。屋内药香弥散,苦涩中带着甘甜。泥坯砌成的土炕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那受伤的壮汉,另一人是个美丽的女子。
是的,女子很美丽。肌肤胜雪,娇嫩无比。美目流波,似一泓清水,泛着甘甜。虽有伤寒在身,却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落尘在堂屋烧水,煎药。小小身影忙前忙后,却欢喜雀跃。
“娘亲,伯伯,吃药喽。”他端着两碗汤药,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将药放在坑沿上。他想扶女子起来,却被制止。
“尘儿,娘不急,先扶伯伯。”女子的声音似水如歌,温香婉约,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哦。”落尘应了一声,转身将壮汉扶起。将药递到他手中。壮汉吹了吹仰头灌下。
“伯伯,你先披上被子。你的大襟都是血水,若是感染便麻烦了。我帮你将衣服洗洗,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屋内有女人,壮汉有些拘谨。他瞟了一眼女子,见她碧眼盈波,眸似清泉。便知自己的担心多余。
衣服脱下,擦除血水,重新清理伤口。落尘手抖不稳,数次碰到伤口上,壮汉淡定自若,眼都未眨。
包扎完毕,扶着母亲将药喝下。他拿着染血的麻衣来到庭院,想要清洗。这时院外窜出五六个官人,头戴小帽,身着青衣,外罩红布背甲,手拿棍棒,腰挂利刃。
带头的长脸官爷一个箭步窜上前,看见水中的血渍,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