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的意思,是不是法理都是给别人定的,人情都留给你自己啊?”
张鸣九这话可说得重了,敢接他话茬的人,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细数下来,绝对是一个都没有。蒲老实也被吓得不清,连忙摇头道,“九爷,卑职…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是这个意思?”张鸣九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这个意思,也就是同意我的说法喽?”
“额…”蒲老实压根儿就不知道张鸣九的心思,又谈何同意他的说法呢?但话说到这儿了,他不能,也不敢说出那个不字,“是,卑职…卑职同意。”
看看蒲老实这副德行,张鸣九撇了撇嘴。他的这些手下都是商贾出身,那说起瞎话来,可是一个比一个有能耐。没办法,职业习惯,总不能强*着人家改吧?再说了,会看人眼色,在很多时候,都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蒲老实同意了,你们呢?”张鸣九的目光,在屋内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同意不同意的,都言语一声。”
蒲老实何等身份,他都同意了,自然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轻易唱反调。一时间,屋内便响起了一片迎合之声。
刚刚阚朝玺在这里处置假账一事的时候,这些人虽然其心各异,但却都是持着抵抗的态度的。弄得阚朝玺孤军奋战,费力不讨好不说,还让这些人觉得他是狐假虎威,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因为仗着张鸣九的威势,才让人不得不让他三分。
可此时张鸣九一到,势头立马就不一样了。众人的心思,纷纷从抵抗,变成了自保。只要不让张鸣九的火气迁怒到自己的身上,刚刚还‘并肩战斗’的‘战友’,瞬间就可以互相捅刀子。
阚朝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自忱,寸功未建的自己,想获得这些人真正的认可,还真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但直到这时,阚朝玺依旧认为,张鸣九的处理方式,最多也不过是对孙德恭和陈翰功二人小惩大诫,给众人提个醒罢了。毕竟,他看得出,屋子里的这些人都是算计好了法不责众的,他们这些真正的‘幕后黑手’,别说他阚朝玺,就是张鸣九,也不得不考虑先把这笔账记下来,来日方长了。
可这一次,他算是低估了张鸣九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慑力,和对整个特务处强大的控制能力。
这就如一个朝代一般,乾纲独断可不是哪一代皇帝都做得到的。也许对于后世君主来说,想获得乾纲独断的能耐,要经过好一番努力才行。但这种东西,对于开国之君来说,可是与生俱来的。
“好,既然没有人有异议了,那可就按我的意思办喽。”
蒲老实四下看了一圈,躬身道:“是,全凭九爷做主。”
张鸣九点了点头,目光下移,看向了已经不只是恐惧那么简单,更是有些被人抛弃了的慌张之态的孙德恭,“孙德恭,把你台安县的账簿拿来看看吧。若是这生意做得好,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放过你。”
孙德恭听了,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豁然有了神采。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陡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见他手忙脚乱的掏出了账册,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台安县账目在此,请九爷过目。”
孙德恭很确定,自己的这本账目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如今四十多岁,在给张鸣九做事之前,不仅是商铺的学徒出身,还做过账房,当过小店铺的掌柜。五常赌档招人的时候,他应聘的就是账房先生。论做账,他也是一把好手。所以说,这本虽是假账,但却足以以假乱真。在这一点上,孙德恭确实比刚刚做主事的陈翰功,强上百倍。
张鸣九接过账簿,随手翻了翻。实际上,他对账目还仅仅是停留在会算的水平上,有王银铠、蒲老实等人在,也用不着他亲自去算账查账。所以,所谓的看看,还就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整整半刻钟的静默,让众人都觉得十分难熬。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孙德恭,刚刚平复了些许的心情,在这半刻钟里,是一沉再沉,还好他没有心脏方面的痼疾,否则,非昏过去不可了。
不过,很快,即便他没有心脏病,也险些被吓死在这儿了。张鸣九把手中草草翻阅了无数遍的账目扔到了地面上,问都没有问孙德恭一句,便直接对刘松年下了命令,“孙德恭,在任台安县主事期间,账目作假,言行狂悖,着即日起降为铺面掌柜。至于台安县的主事一职嘛,暂由副主事兼任。”
既然是张鸣九的吩咐,刘松年自然是俯首听命。既然孙德恭降为了铺面掌柜,按他的岁数来看,可能永远都没有踏进这间宅子的可能了。刘松年挥手招来两个部下,将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孙德恭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此时,正看着事情发展的阚朝玺,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九爷…”
“嗯?怎么?”转向阚朝玺,刚刚还冷冰冰的张鸣九便温和了许多,“五先生,有话要说吗?”
阚朝玺其实很想发问,张鸣九这样做,难道不会引起众人的不满吗?但当他刚想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张鸣九这样做的后果。那就是,几乎没有任何后果可言。一个堂堂的地方主事,他甚至连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都不用拿出来,只需要心照不宣的那一点点东西,就足够把他一巴掌从云端,拍到泥里去了。而且,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敢为那个倒霉的同僚说话,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低头站在原处。心中所思所想,大概就是,自己可不能做出头鸟,更不能成了死得最惨的池鱼。阚朝玺想问的话,一时间,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阚朝玺犹豫了一下,最终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没什么,九爷,您继续。”
听了阚朝玺的话,张鸣九一脸的诧异,“我继续什么?下面,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