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固汇报完行动的情况,又被张鸣九前前后后问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便和路平川一起,回他的屋子补觉去了。他倒是说破无毒了,可听着他喷洒了半天毒液的张鸣九,彻底失眠了。
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过,在他的手下,派系纷争问题竟然已经是如此严重了。
还记得上一次他处理内部派系争斗,还是在八角台的时候。蒲老实因为当众挨打,很没有面子,紧接着在受到张鸣九的暗示之后,便开始和王银铠叫板,张鸣九利用二人在赌档门口真人PK的机会,给这二人好一番敲打,软硬兼施之下,他们二人的纷争算是彻底转入了地下。
如今看来,似乎这派系之争不但没治好,反倒有加重的迹象了。张鸣九心里暗暗琢磨着,得找个好机会,给下面的人提个醒儿了。俗话讲,党中无党帝王思想,派中无派千奇百怪。张鸣九虽然未必知道这么句话,但这道理他心中是十分明白的。派系之争,不是不能有,而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时不时的搞搞偷袭,打打埋伏也就算了,若是想弄出些什么大动作来?哼,还是趁早掐灭这苗头的好,免得燎原之火,势不可挡啊。
张鸣九独自一人在屋里盘算来盘算去的时候,整个新民府,已经因为这次双田洋行的事情,变得暗流涌动起来,四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新民府巡警局,继徐焕才之后,巡警局总办已经换成了一个名叫梁鸿时的人来担任。论资排辈,确实轮到他做,但若是看能力手腕,梁鸿时就远远不如几个资历稍逊的对手了。为了能坐稳巡警局总办的位置,深知内幕的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张鸣九。不是谈合作,而是直接把自己定位成了张鸣九这一系的人。
梁鸿时能力不行,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会钻营,一张巧嘴直说得天花乱坠。别说张鸣九早有把巡警局收入囊中的想法,就是没有,也肯定被他给说动了。
但巡警局总办投到一个商人门下,说出去实在是有辱官仪,有损朝廷的威望。所以,这件事情,也仅仅是在张鸣九和梁鸿时两个人心里头有数儿,除了全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铁面,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总办,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牵涉到洋人,那就不是我巡警局说了就能了的事情了。我觉得,应该将此事承包给知府大人知晓,请他老人家公断才是。”
梁鸿时顺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顿时头疼得要命。说话的,是巡警局帮办,也是当初最有实力和他竞争的那个人。此人名叫黄烈,资历虽然不如他,但做事的能力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尤其是和知府大人增韫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不是得了张鸣九的鼎力支持,梁鸿时还真的没什么可能从他手中抢到位子。
但头疼归头疼,明知道昨天的案子里有张鸣九的事情,梁鸿时是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事儿跑到知府大人的耳朵边儿上去的。略一思索,梁鸿时假作镇定,慢悠悠的开口道:“黄帮办,此言差矣啊。知府大人每天操劳国事,忙得很咯。这些番夷小事,就用不着拿去烦他老人家了吧?”
黄烈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总办,这样不好吧?如此重大的案件,怎么能不让知府大人知道呢?难不成,那做案子的…和您沾着亲,带着故?”
“你胡说什么!”梁鸿时瞪圆了眼睛,心中虽虚,气势却足,“我这是不想给知府大人添麻烦!若是事事都要惊动知府大人,那要我们巡警局有什么用处?黄烈,你少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子!不出半月,我肯定把这案子查得清清楚楚。”
“嚯,还杠上了?”黄烈不屑的冷笑两声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梁总办,这可是您说的,半个月,就半个月,您若是破不了案…呵呵,可别怪兄弟,不讲情面了。”
看着黄烈很是嚣张的背影,梁鸿时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桌子上的茶碗让他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的,什么东西!”
摔摔打打了一阵子,梁鸿时倍感无力的做回自己的椅子上,仰面朝天的喘着粗气。黄烈有知府大人做后台,但在这总办位置的争夺战上,自己还是战胜了他。所以说,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后台总要比他硬得多才对。
感觉到自己受到对手无端蔑视的梁鸿时心中,一点儿靠自己的本事脱离现状的想法都不曾有过。相反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他的靠山张鸣九寻求帮助。既然张鸣九能把总办的位置从黄烈手中夺下来,那么想来,把黄烈掀下帮办的位子,应该也不算难喽。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梁鸿时换了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赶到了张鸣九的宅子门口。
“六哥,您早啊。”
“呦,这不是梁总办吗?”看见梁鸿时,门房程小六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今儿怎么这么有空,是来见我们九爷的吧?”
“哦,对对对,不知道张先生有空没有?”
“哎呦,还真不巧诶。刚刚有个千章人进去了,看样子要谈很久的,您是等会儿?还是明儿起早啊?”
“这…”听说张鸣九恰巧没空,梁鸿时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的事情,转眼便忘到了脑后,“既然九爷忙着,那我等等,等等吧。”
“也好,免得白来一趟。进来吧,到里面喝杯茶,歇一歇。”
“那就…打扰六哥了。”
“不碍事。”
门房一片融洽,隔了个院子的外宅偏厅里,却已经像是浇了猛火油的炸药包一般,气氛紧张,眼看就要炸了。
宫本横一阴云密布的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之情,“张先生,我希望你能就昨天的事情,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唔,解释?”张鸣九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有听懂宫本横一话中的意思,“抱歉,宫本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龙朔商人,果然各个都很狡猾,不讲信誉。”宫本横一的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在张鸣九身上,嘴角抽动,胸腔不停的起起伏伏,显然是气到了极点,“昨夜,双田洋行的事情,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吗?”
“双田洋行?哦,我知道,我知道…”张鸣九假意思索,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是想起来了,“双田洋行嘛,我那个庆丰粮行的老主顾了,一直很照顾我的生意。怎么?听您的意思,双田洋行昨夜,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张鸣九!”眼看张鸣九左闪右藏,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宫本横一就气不打一处来。双田洋行的惨案,整个新民的人都知道了,一向消息灵通的张鸣九怎么可能没有听到过?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肯定与他脱不开关系就是了,“张鸣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大千章帝国的子民,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你等着,这笔血债,我早晚要你偿还!”
“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你想把我怎么样,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了。你们千章人的命金贵,面子也金贵。不过,我四万万龙朔子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鸣九已经是拍案而起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明明不是翻脸的好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把这一句话给顶了回去。看着宫本横一很有些震惊的眼神,张鸣九尽管清楚自己即将遇到的危机和困难,但心里还是觉得无比的舒坦。
“张鸣九,我可以把这看作是,你对大千章帝国的挑衅吗?”宫本横一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张鸣九,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龙朔商人,是怎么有了这样的胆气,竟然敢与他这样针锋相对。
话说到这份儿上,张鸣九也不指望能跟宫本横一之间有什么良好的合作关系了。这一局,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脾气没能控制好,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麻烦已经产生了,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此时的张鸣九已经动了杀心,想要瞒住今天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千章人自己去挑。看看到底是一条死了的狗重要,还是一把尽管可能仿主,但却更加好用的刀重要。
打定主意,张鸣九的眼睛眯了眯,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横了,“宫本先生,我希望你能相信,昨夜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
“哼。”宫本横一冷哼一声,侧过头去,“你这鬼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这么说,您是一定不会相信,我是清白的喽?”
“当然,你就等着接受大千章帝国的怒火吧。张鸣九,我承认你很有能力,但是,你的头脑,还算不上聪明。”
“唔,这样啊…那好,慢走不送。”
宫本横一怒气冲冲的走出张鸣九的宅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一条尾巴一般的黑影。僻静的街角,惨白的刀光毫不犹豫的闪过,宫本横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脚踢蹬了两下,紧接着,就没了生息。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带一丝血腥味儿的铁面,张鸣九满意的笑了,“宫本横一?呵呵,你很厉害吗?你们千章人的一个中队,就能屠了整个新民府,这个我信。但是,哪怕你们全千章的军队都开到新民来,也永远都找不到你了。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