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的土地资源短缺,石油资源短缺,天然气资源短缺,水资源短缺,森林资源短缺,很多很多的资源短缺,但从来没有人敢说龙朔的人力资源短缺。在龙朔,从古至今,不论你想干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钱,就一定能找得到肯为你工作的人,因为太多太多的人,太需要钱了。
盛世升平的时候是如此,乱世当道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招工告示贴出去短短三天,应募者已经远远超过了张鸣九的预期两倍不止。
“九爷,人多是好事儿啊。”好不容易等到王银铠不在,苏廷威赶忙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张鸣九面前竭力表现,“您想啊,那些出力不出脑的人,那最是便宜了。一天管他们两顿饭,月底再发个仨瓜俩枣的,糊弄糊弄。这么一来,咱们的利润不就更高了吗?您也不用再为这银子发愁了不是?”
听了苏廷威的话,张鸣九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冷着脸摇了摇头,对一旁等着传话的苏赞道,“去外面,告诉银铠,一切按我先前吩咐的办。如今这人数是蛮够的了,给我仔细的甄选,有一个算一个,日后我是要抽空儿去看看的。让我失望,他应该知道后果…去吧,让他好好做事,别没事儿总往我这儿跑。”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苏赞躬身答应,稍等了一会儿,见张鸣九没有别的吩咐了,便赶忙退了出去。
“廷威啊。”
“是,小的在。”听见张鸣九叫到,苏廷威压下心中的疑惑,上前答话。
“你啊,这心思不能这么狠。”手下得用的人不多,张鸣九对每一个可塑之才都是手把手的教导。尽管现在他们的水平都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即便是王银铠和蒲老实二人,都是三天两头的写信或是亲自拿着一堆的问题来问他。但在不久的将来,那都是他的左膀右臂,都是最得力的助手,“人家也是娘生爹养的,凭什么就给你当牛做马啊?就算是牛马,你也不会吝惜多给把草料,多给口水喝吧?更何况那是人,不是牲口。”
“九爷,这个小的也知道。但是…您瞧啊,大家都是那么干的,咱们不干,岂不是吃亏吗?何况,这些人又不是掳来骗来的,都是人家自愿的…”
“那也不成!”张鸣九眼睛一瞪,吓得苏廷威赶忙低下了头,“自愿的?自愿的,你就可以欺负人家?我可告诉你,历朝历代,都是这些在你眼里牲口都不如的人,推翻了整个王朝。没有他们,你什么都别想干成。”
“是,小的知道错了…”张鸣九极少措辞如此严厉的训斥部下,话稍微狠了些,苏廷威已经是汗湿重衣,不敢再和他顶撞了。
苏廷威软了下来,张鸣九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前一阵子事情太多,是有些累狠了,心情也跟着愈发糟糕,最近的火气似乎太大了些…心里琢磨着,口气已经远远没有刚刚那么冲了,“你啊,为咱们自己考虑,这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刚刚话说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啊。”
张鸣九这温和一如往日的语气,让苏廷威心中愈发害怕了。按照以往的习惯,越是对着生人,张鸣九就越是客气。这么说话,是不是不拿他当自己人了?想到这儿,苏廷威赶忙躬身连连说道,“九爷,您教训得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了…”
“不是这么说的…”见苏廷威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张鸣九略一沉吟,也懒得多加解释了,顺着刚才的意思,接着说道,“兵工厂那些工人,可不是光有把子力气就可以的。我要的,是最好识字,再不济,也得头脑灵活的。那些人,如今是工人,将来,就是工头儿,就是技术师,就是帮办、总办。他们是咱们将来踢开洋人,自力更生的根基所在。这些人,就是花再大的价钱和心血去培养也不为过。”
“这…”苏廷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九爷,小的还是不怎么明白…不过,小的只要知道您吩咐什么,照着办就是了。”
“你啊,这么想,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啊。”
张鸣九笑着奚落他,苏廷威却压根儿没有往心里去。如今的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
自从王银铠来到了新民,他苏廷威成为张鸣九身边大管事、左右手的日子基本上是盼不到了。论根基,论资历,论本事,他统统不如人家。与其去争争抢枪,没来由的惹了张鸣九不高兴,倒真不如老老实实的当条好狗更有前途。
过了好一会儿,张鸣九也没有再说什么。苏廷威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九爷,您还记得那个刘树和吗?”
“刘树和?”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张鸣九还真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了两遍,才猛然想起,“你说的这个刘树和…是不是王奉廷的那个谋士啊?说起来,自从王奉廷授首之后,好像就再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啊…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回九爷的话,这刘树和如今就在小的那里。”弄死了王奉廷之后,苏廷威留了个心眼儿,把刘树和弄到自己那里去看管起来。琢磨着什么时候磨平了性子,什么时候再送到张鸣九的身边来,这可就是大功一件啊。可事与愿违,那刘树和的性子实在是太倔强了,弄不好,还真能把他*死咯。倒不如,让张鸣九拿个主意的好,“九爷,那小子的脾气实在是太倔强了。自打王奉廷死后,他就不吃不喝,小的是用填鸭子的办法应给他塞了些吃食,才总算没饿死了。一天到晚总是寻死觅活的,不像是个能收服的人呐。”
“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张鸣九听后,摇摇头苦笑道,“人家是书生,书生都有那股子傲气,那叫文人风骨。说白了,就是穷酸。请人家帮咱们做事,那是要请的。你这整天威*利诱的,人家要是答应了,不就失了风骨了吗?”
“那…九爷,您说该怎么办?小的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这个嘛…”张鸣九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那,这样啊。你把他请到我这里来,就说我请他吃饭,还是聚福楼雅竹轩。”
当刘树和被苏廷威半请办强的弄到聚福楼门口的时候,这性格倔犟认死理的老头子脸色惨白,瘦了不止一圈儿。
“刘先生,请了。”
张鸣九客气的拱手,微微躬身,笑着跟刘树和打招呼。对读书人,张鸣九一向称得上是敬重有加,这样的态度,也让读圣贤书,自认为懂得礼义廉耻的刘树和无法再硬气下去,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也还了一礼,“张九爷,请了。”
对于刘树和的表现,张鸣九还是很满意的,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了,“刘先生,张某在雅竹轩备下一桌酒菜,只是不知道…刘先生肯不肯赏光呢?”
“阶下之囚,悉听尊便好了。”刘树和的口气生硬,一旁的苏廷威听在耳中不免十分恼火。可张鸣九自己尚且没有什么表示,他就更不能随意指责客人了。只得瞪着一双牛眼站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龙朔是个美食大国,连孔夫子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商量事情效率最高的地方,莫过于是酒肆茶楼。边吃边说,胃口打开的同时,心里的那扇门便也一起打开了。
但今天,这个吃喝定律似乎失灵了。二人分宾主落座,张鸣九卖力的想拉近两人的关系,不停的敬酒敬菜。刘树和倒是吃吃喝喝不耽误,但就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苏廷威看得心中冒火,张鸣九也不舒服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的,搞成这样至于吗?若是认真算起来,那王奉廷欺负你,不重视你,当众让你难堪,我张鸣九是给你报了仇,出了气的啊。你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算了,这副模样看得人心里确实很不舒服。
一顿饭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两人之间的隔阂非但没有缩小,反而有加深的趋势。达不到目的,张鸣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刘先生,我知道,您对我有些成见,我的做法您很难理解。不过嘛,张某这里正是用人之际,实在是求贤若渴啊。先生大才,张某不愿意放弃。”张鸣九说着,硬拉着刘树和站起来,同他一起向门外走去,“这样啊,我带先生去个地方。风景好,散心正合适。至于是去是留?先生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啊。”
都说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张鸣九这话里话外是一点儿邀请的味道都听不出来,根本就不是在问刘树和的意思,而是自己直接安排下去了。刘树和无奈之余,也深感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做大事的气魄。或许,跟着他,真的会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