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九不想听保证,一点儿都不想。
就这样保证的废话,张鸣九手下的那些提调、管事、掌柜,有一个算一个,有哪一个不会说?而且各个都比何福林说得高远,说得好听。他们可都是油锅里滚过几遍的老油条了,各个都是商贾出身,说起话来,嘴上抹蜜,到处流油。
这样的话,只要张鸣九想听,有得是人抢着说给他听。可是,保证又有什么用呢?赌咒无效,发誓不灵。那些家伙,一天说出去的假话,装上车,能把牛活活累死。可是,真正有用的成效,却看不到万分之一。
“九爷,您不相信?”
见张鸣九脸上阴晴不定,何福林便已经猜到个大概了。这最后一样东西,有了事半功倍,没有也能做事,只是麻烦很多而已,何福林倒并不是一定要拿到手的。若是惹得张鸣九因此而不快,反倒不美。
正当何福林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刚刚的话,赶快去庆丰粮行先把上下捋顺了再说的时候。张鸣九却突然笑了笑,说道:“无论是什么要求,总要说来听听,我才能确定是给还是不给吧?福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九爷,我想要庆丰粮行范围内的…全权。”
“什么?”张鸣九挑了挑眉毛,他确实没太听懂何福林的意思。
张鸣九手下的店铺掌柜,权限一直是不小的。
无论在什么组织内部,都总是有人喜欢越级指挥。虽然大伙儿多少都懂些经营,谁都不是外行,不会出现外行管内行的荒唐事儿。但一个店铺有一个店铺的经营方式,不可能所有的店铺都一样,越级管理绝对是弊大于利。
所以,为了杜绝越级管理的发生,张鸣九手下的地方管事一般是不允许插手店铺的直接经营的,各科提调更是谨守权限,不准踏雷池半步。可以说,一店之内,掌柜就是土皇帝,东西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只要你月底能交上来足额的银子,就算你把店里的东西都扔出去也没有人管。
如此大的权限,难道还不够吗?还要什么全权?
看出张鸣九的疑惑,何福林怕他胡思乱想,万一起了疑心,连已经要到手的东西都收回去,那可就倒霉了。所以,连忙开口解释道:“九爷,学生的意思是,庆丰粮行的人事调动和赏罚处断的权利,您能不能交给学生。”
“唔,你说的是这个啊。嗯,让我想想,我想想。”
如果是说几个月以前,店铺内部的人事调动,责罚处断,当然都是由掌柜说了算的。甚至连地方管事,都可以随意插手,越级处置某一个店铺的伙计。
但自大整合以后,新条令颁布,这一切都成了过去时。
人事调动的权利,收归总务科,名义上是被张鸣九抓在手里,但实际上,就是把权限给了阚朝玺。让他这个首席军师手里有点儿权利,也好管束下面的人。
至于责罚处断的权利,则是统一给了执法科,让张鸣九的铁杆儿心腹刘松年来处置,以监督和维护律令执行。
这两项权利的回收,一则,保证了特务处上层对下面的有效管理,使律令执行,商铺运作更加快速便捷有效;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了人事调动的权利,没有了责罚处断的权利,也就从根本上消灭了地方主事和店铺掌柜邀买人心,收拢权利,偶尔不听指挥的可能性。
何福林的话,可以说是犯了很大的忌讳。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喜欢手下有抓住人心的权力,即便是平素对部下一向宽容的张鸣九,也是一样,否则,特务处的构架和新版的律令,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何福林也知道自己的话会受到一定的猜忌,可他没有办法。
作为一个新晋才加入张鸣九的管理体系,又骤然获得如此让人眼红的位置的人,他确确实实很需要这个权力。既然有捷径,如果不尝试一下,他怎么舍得放弃?况且,张鸣九也不一定就不会同意他的要求啊。
张鸣九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玩味,眼神犀利,直直的对着何福林的眼睛。那种颇具威压的眼神,几次让何福林忍不住想要低头改口,可他还是攥攥拳头,硬生生的挺住了。张鸣九还没有开口,结果还没有定下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低头认输,否则,就真的没有得到这个权限的可能了。
“嘿,呵呵,还不错嘛,还真是个硬骨头的。”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张鸣九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温和了下来,颇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福林,我还真是很想知道,你不怕吗?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我翻脸吗?”
见张鸣九恢复了刚刚的温和,何福林才松了口气,答道:“九爷居高位多年,身上自有慑人的威压。学生不过一介书生,说不怕自然是假的,如今这后背还是冷飕飕的呢。”
“你倒是老实。”张鸣九再一次点了点头,吩咐刚刚回到屋内的陈正坤去铺纸研墨,“好吧,福林啊,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迁就过一个人了。但是,今天,你要的,我都给你。若是你还办不好事情,后果,你应该知道。即便我不动你,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你也肯定混不下去了。”
“是,学生明白,谢九爷成全。”
提起笔来,张鸣九再一次深深的看了一眼何福林。胆子大的人,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有真本事,要么…
希望他是有真本事吧,否则…哼,后果也许是张鸣九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到那个时候,就是张鸣九想保他,都不一定保得住喽。
一封文书,字不多,但在这新民府,在张鸣九手下的任何一家店铺里,那都是比圣旨还要好使的东西。何福林双手接过,不知怎地,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暖意,明主这种稀有的东西,似乎也被他给碰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