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对于出家人强大的吵架能力,张鸣九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两人从一见面就开始吵,一直吵到夕阳西下。从张鸣九的八字命格吵到道教起源,从道教起源吵到佛本是道,又从佛本是道吵到歪理邪说,最后终于从歪理邪说吵回了张鸣九的八字命格。
临近晚餐时间,张鸣九叫来陈正坤,问了问前面的情况:“怎么样?还在吵吗?”
“舅爷,大概一刻钟之前,前面金管事传话过来。说是两个人越吵越凶,嚷嚷着要去布法坛斗法呢。”说到这儿,陈正坤一脸的无奈,前面那两位,甭管是出家了的,还是没出家的,都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怎么身上就能有那么大的火气呢?吵了一天了,也没有哪一个肯稍稍退上一步。
“斗法?”张鸣九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文件,身子向后靠了靠,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剃得发青的脑门,“真把老子这宅子当法会了不成?还他妈斗上法了?大爷的!”
见张鸣九发牢骚,陈正坤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只当作没看到。
过了半晌,张鸣九突然想起来,早上被自己带回家中的那个洋丫头兰儿,似乎一整天都没见到影子了。便随口问了一句,“正坤啊,我早上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你瞧见没有?这一整天,跑到哪儿去了?”
不提兰儿还好,张鸣九这刚刚提到她,陈正坤脸上的表情就立马变得古怪起来。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见他这副模样,张鸣九不禁心头诧异,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厉声喝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一个小姑娘,还能把天捅个窟窿不成?快说,到底怎么了?”
“这…”陈正坤依旧有些犹豫,但见张鸣九横了他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他赶忙解释道,“回舅爷的话,早上您去外面见客的工夫,兰儿姑娘就把成功给带出去玩儿了,到现在还…还没回呢。”
“什么!把成功带出去了?”张鸣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就没有一个人拦着点儿吗?你们都是死人呐!”
陈正坤低着头,小声辩驳道:“是您老人家带回来的人,哪个敢拦…”
“混账!”张鸣九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怪我喽?”
见张鸣九发了火,陈正坤身上一哆嗦,跪了下去,“舅爷息怒,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张鸣九撇撇嘴,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斜着眼睛看了看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陈正坤,“行了,起来吧。好像,是应该怪我。”
就在张鸣九琢磨着怎么把这失踪了一整天的两个人找回来的时候,只听外面一阵嚷嚷,那声音乱糟糟的,没个章法,似乎是打起来了。还没等张鸣九派人去看个究竟,只见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材还算是健硕的小老头拖拽着两个人,从门口挤了进来。
走到书房正中,小老头猛地一甩手,把两人掼在了地上。双手按在腰间,泼妇骂街一样的架势,气哄哄的说,“张九爷,今儿这事儿您要是不管,我老汉拼着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要,也说不得要去敲敲知府衙门外头那面鸣冤鼓了!”
没工夫理会小老头的话,张鸣九先是探着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不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两只眼睛却还一刻不停的瞪着那小老头的两个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人呐,还真是不禁念叨。自己这边儿刚刚提起两个人一整天都不见了影子,结果呢?紧接着这两个倒霉玩意儿,就让人家揪着衣服一路拖回了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是,就算自己的人千般不是,也轮不着别人教训啊?张鸣九自八角台开始,就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的人,就是十恶不赦,也轮不着别人来管,只能是他自己处置。
看这小老头的架势,肯定是把人从街上拖到了这儿,虽说年关将近,这么晚了,街上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人看到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到明天中午的时候,这件事儿肯定就传遍新民了。这不是*裸的打脸吗?让他张鸣九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想到这儿,张鸣九摆摆手,示意陈正坤把二人拉起来。看他们两个浑身烟熏火燎,脏兮兮黑炭一般的样子,张鸣九不禁皱了皱眉头,叫来了天贵,带他们去洗个澡,先把身上拾掇干净了再说。
见天贵应声把二人带了出去,小老头不乐意了,“张九爷,您不是要护短吧?告诉你,你今天若是不给老汉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肯定跟你没完!”
“跟我没完?”张鸣九冷笑一声,一脸嘲讽地看着小老头说道,“老何啊,我就是护短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张鸣九不是第一天来新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威胁了,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怎么着?你想试试我的深浅?尽管来啊!”
听了张鸣九的话,老何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何某人几斤几两,全新民没有人不知道的。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十几亩良田,外加一个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的米铺,日子过得还算是殷实。
但张鸣九的底儿到底在哪儿?那可就是新民府的一个谜了。
有人说,张鸣九其实也就是‘驴粪蛋,表面光’。想想新民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哪一个不是两三代,乃至五六代的传承,才有了今天的富贵?他呢?白手起家才几年,即便有那么点儿真货,也就是虚胖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也有人说,张鸣九的生意已经遍布新民府的大城小县,遍地开花了。金银财宝砌成的屋子,不是一般的富贵。上面还买通了盛京将军和知府大老爷,靠山硬实着呢,上头有大人物撑腰。甚至,他本身就是给官老爷们打点生意的。
还有人说,张鸣九的权势可不是白来的,这小子跟洋人对上眼了。是跟那些洋老爷穿一条裤子的,连知府大人都要让他三分呢。
和他斗?老何知道,自己就是半点儿胜算都不会有。除非,他真的是个棒槌。但这种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渺茫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