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II
屋內的人打開門,光線慢慢透出來,終於看清程家瑋的臉。他踏進妃茵的家後,迫不及待地說:「戴曉茹已經醒過來。我按妳的要求沒有刻意將她上鎖。」
妃茵望向窗外。「就讓她到處亂闖吧。她要是想找周紀煬的話,便由得她。」
程家瑋皺眉。「我想讓她躲在醫院裡。」
「我需要一個人去惹是生非,而戴曉茹是最佳人選。」
「我明白。」
程家瑋和妃茵對視,雙方肅靜一會兒後,妃茵率先嘆氣打破沈默:「雖然我確實在利用你們,但我沒有理由去害你,戴曉茹亦如是。」
程家瑋的臉部肌肉逐漸放鬆。「就算妳要害我,我也根本無力反抗。」
妃茵聽後乾笑。她示意程家瑋靠近。他於是從桌面舉起一把短刀,毅然割傷自己的手指,然後讓血液一直滴進某個長形玻璃瓶裡。鮮血沾染玻璃瓶裡透明的液體,妃茵露出滿懷安慰的微笑,隨後替他包紮。
「這東西現在只剩下黃金二十四小時。」
程家瑋瞄向她。「妳對戴曉茹有甚麼打算?」
妃茵似笑非笑。「是我虧待了她。她想怎樣就怎樣。」
程家瑋語氣嚴肅。「別忘記周紀煬和當初答應我的承諾。」
妃茵替他包紮好傷口後,親吻一下他的手背,並對著剛浮現的蛇形印記微笑。「小心行事。」
「妳才是那個要小心的人。」說罷,程家瑋甩門離開。妃茵望著眼前的玻璃瓶,禁不住露出相當得逞的表情。
「遊戲現在才正式開始呢,康提。」
離開妃茵住所的程家瑋小心翼翼地關上閘門,然後掛上木無表情的臉容穿過人群,卻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步伐平穩地加快腳步,再一手抓住那個身影,並把她帶到報紙檔後面。
「戴曉茹!妳又滾來這裡幹嘛?」
戴曉茹甩開他的手。「我想見紀煬!」
程家瑋阻擋她。「好!妳告訴我,妳往哪裡找?」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回家!」戴曉茹發爛。「他一定會無事!」
「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起來,我叫妳起來!」程家瑋拉起戴曉茹的手臂,她卻甩開他的手。
「你不要管我!走呀!」
「妳以為我想管你?要不是我答應了她,我根本不會睬妳!」
戴曉茹的哭聲最終引來活死人的注意,不知不覺間,眾人已經重重包圍他們二人。程家瑋察覺後抓住她的手臂,並強行將她拉起身。
「喂,別再哭!把目光放前!」
她抬起頭,看著眾人開始對她張牙舞爪,仍然不懂反應。
「還發甚麼呆?走!」程家瑋捉住戴曉茹從眾人的間隙突圍,但大家以身體貼近,成功將他們二人圍得愈來愈密。
「妳攻擊左邊的人,我則攻擊右邊的人,務求令他們分散注意力。」
「我—」
「要見周紀煬,就別再拖拖拉拉!」
戴曉茹二話不說衝擊右邊的群眾,程家瑋見狀立即攻擊左邊。眾人於是改變策略排成一行直線,他們連忙往另一方向後退,但忽然,戴曉茹頭痛得幾乎倒在地上,辛苦得一直喘著氣。
「喂,妳又怎樣了?」程家瑋拍打戴曉茹的臉。
「啊!好……好痛!」
「真麻煩!」他恨不得即刻將她扔下不管。「撐著,醫院有止痛藥。」他扶她起身,卻聽見一把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孩聲音。
「茹茹,等了很久嗎?是我啊,我來接妳回去再繼續玩。」
程家瑋抬頭看見康提,縱然一早心裡有數,但還是有點慌。
康提露出她最燦爛的笑容。「我放生妳,因為我想玩捉迷藏,但看來,妳才是那份最值得藏起來的禮物呢。就將妳贈給我那個親愛的妹妹吧,為了妳,她應該會現身。」
康提先跟程家瑋對視,未幾,他的表情放緩,並說了句:「康提大人。」
「哈哈哈!你們都很聽話嘛,現在,只欠妳。」康提抬起戴曉茹的臉,看著她痛苦得表情扭曲,心情大感興奮。「嗯,妳這樣好像很可憐喔。嗯,讓我想想……啊!我決定改變主意,就讓妳一直痛苦下去,妳還記得嗎?妳最愛的男人就死在妳的懷抱裡,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
「閉嘴!閉嘴!不要說……不要說!」戴曉茹捉住康提。
「嘻嘻哈哈!這就是你們人類的『愛情』嗎?人都死了,妳還可以用甚麼來維持這種愛?拋棄吧,將愛拋棄吧!感情本來就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就算妳活著,也不見得對方會愛妳!」
「妳不要再說紀煬壞話!」戴曉茹眼神兇狠。
康提不斷在戴曉茹的耳邊離間她和周紀煬的感情,戴曉茹崩潰痛哭,剛巧莎蒂來到打斷二人的交流:「康提大人,是時候將他們藏起來。」
「好。將他們帶回別墅吧。」康提聽後一臉不滿,但隨即暗笑。「人質在我手,妃茵呀妃茵,妳到底打算怎麼辦?」
莎蒂先將戴曉茹悶至昏迷,康提搶先抱起戴曉茹,莎蒂於是和程家瑋同行,二人相望但路上沈默不語,直至他們踏入別墅。
「康提大人,如果將他們二人綁在別墅外面,妃茵應該會更加相信。」
「但我想帶她回去玩。」康提依依不捨地望著戴曉茹。莎蒂於是鬆開康提的手。
「妃茵並非省油的燈。要迫使她現身,就必須拿出切切實實的證據。」
「好吧。」康提扁嘴後,突然板著臉指向莎蒂。「一天。我只等一天。」
「莎蒂知道。」
康提灑脫地轉身,莎蒂用繩索將二人綁住,再將他們扔在門外。程家瑋頓時整個人放鬆起來,他立即以身體磨擦嘗試解開繩索,然後用妃茵早為他準備的紅色溶液倒在戴曉茹的額頭上。戴曉茹慢慢睜開雙眼後,卻激動得猛然拍打別墅的大門。
「紀煬在裡面!你聽見我的話嗎?紀煬!」
「噓!」程家瑋趕緊捂住戴曉茹的嘴巴。「我們要假裝**控,別吵!」
戴曉茹沒理會他。「我要見紀煬!」
程家瑋想了一會兒後決定坦白。「這是拖延戰術,我們要想盡辦法令康提……就是那個女孩,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進一步行動。」
「紀煬他在等我!」
「周紀煬已經死掉了!是妳親自把他帶到醫院裡去,由我接手,他怎會在裡面?」戴曉茹凝視別墅大門,有一瞬間,她真的聽見周紀煬的聲音!她推開大門,跟著周紀煬的呼喚聲穿過迂迴曲折的走廊。周圍的環境黑漆漆,只有少許蠟燭燃點,戴曉茹沿途沒有發聲,程家瑋亦跟在她的身後。兩個人僅僅依靠燭光一直往前走,但始終未見盡頭。
「妳真麻煩!別再往下走!」他拉她回來,但忽然她停下腳步,毫不猶豫地以身撞牆。
「紀煬,你真的在這裡。」她發瘋似的誓要把牆壁撞倒,他見狀立即阻止她。
「妳發甚麼神經?喂!」
她激動得一直撞牆,未幾,牆壁開始轉動且慢慢地形成一個入口。她二話不說率先跑進去,在眾多裝滿人類心臟的玻璃瓶中,將其中一個玻璃瓶擁入懷裡。
「紀煬,我總算找到你。」她拉開嘴巴微笑。「你果然在這裡。」
程家瑋愣了,他沒想到戴曉茹居然找到周紀煬的心臟,既驚訝又為她感痛心。他站在不遠的前方,沒有作聲也沒有刻意靠近,寧願給她一個舒服的情緒宣洩空間。然後,當哭到淚水都乾枯、笑到喉嚨都乾涸時,便會發現原來情緒只是一場玩意。
哪怕剩餘下來的只是一個又一個難忘的片段。無論眼睛閉上或者睜開、無論四周是白天還是夜晚,哪怕只是一個謊言,也希望對方一直存在。
人類往往需要時間去撫平傷口,但偏偏,人生就是這麼苦短。
程家瑋想起戴曉茹將血流如注的周紀煬拖拉到醫院門口的情景。當時,他和妃茵在醫院集合時,剛巧,聽見戴曉茹在門外大叫。
「求求你們……救救紀煬……救救他……」
「門外有人大叫。」妃茵示意程家瑋出去一探究竟,他跑到門外才驚覺周紀煬奄奄一息。
他別過頭來跟她說:「是周紀煬。」
妃茵聽後趕緊跑出醫院,程家瑋亦周紀煬檢查,但臉色一沉。「他的心已被人挖走。」
她感氣結。「我不該放走他!」
哭累的戴曉茹昏倒在妃茵的懷抱裡,妃茵露出於心不忍的表情,再將她交給程家瑋。「你先將周紀煬安置好,盡量給他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吧。還有,給我好好照顧她。」
程家瑋板著臉。「妳們究竟還要令多少人因此而死?」
她以堅定的眼神作回禮。「直至我們的時間逝去為止。」
妃茵凝視眼前的玻璃瓶,多少想起戴曉茹將周紀煬拖拉到醫院門口的情景。她確實感到有點對不起他,也似乎比她原先想像的計劃還要犧牲更多人。她發愣地坐在沙發上,手裡面一直握著一幅殘舊的黑白畫像。畫像中的年輕男人骨瘦如柴,且目光閃閃縮縮,霎眼看比較像一個鄉村出身的小伙子。
「『一個生命的開始,也許就代表一個生命的結束』,但另一個新誕生的生命,跟原本逝去的生命已經不再一樣了,對吧?」
玻璃瓶裡面的液體自行開始燃燒。她閉上眼睛,用心聆聽液體爆破的節奏,聽著火光閃燃,就像煙花般色彩繽紛,就像煙花般剎那閃逝。
是時候將一切都終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