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脸色微变,“不妥。言儿啊,还有别的办法的。不然,我让望青娉了你如何?他是你表哥,你们自幼又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是不必说……”
瑾言嘴角直抽抽。柳望青是她二舅母的孩子,年十五,论辈分是她的表哥。二舅母出身名门,原就是个气性高的。后来二舅父病逝,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性格上便更加要强了。二舅父去世时,只留下柳望舒柳婉之兄妹二人,被二舅母当成性命一样看待,从小便严格教养着,一应事宜不肯有分毫差错。瑾言小时候在柳府的那段日子,因为太顽皮了,颇不受二舅母待见。如今想要让望青娶她?单是二舅母那里恐怕就会闹得不平静。就算二舅母也接受了她,对于瑾言而言,她和柳望舒是正正经经的三代以内的姻亲,近亲结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瑾言只好苦笑,“外祖,先不说二舅母是否喜欢我,就说说眼下这事吧。梁怀泽既然都在朝堂上提了,便是认准了这时候没人敢再去拂他的面子。梁怀泽刚开口的时候,您并没有说我已经定了亲,这一转眼的,忽然间我就多出了个婆家。满堂文武都看着呢,谁都知道您这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故意打他的脸呢。他能不记恨您吗?您一向都不参与朝堂斗争,也一直都与人为善,要是为了我的事情,被世子那样的人记恨了,往后尚书府该如何呢?”
柳如云说不出话了。
瑾言趁热打铁,“若是我自己要从男,那么一切就不同了。反正我也不想嫁给梁怀泽,这件事以后,江府和他的关系是没法好了。既然如此,那也不在乎更差些。更何况,我从男了,不嫁给他,也只是我一个人拂了他的面子,尚书府也不会被波及到的。”
柳如云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说道,“毕竟是皇亲,言儿你就不怕吗?”
“怕?江府如今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真嫁给了他,那才是置江府的未来于不顾呢!世子就算被软禁在京城了,他也还是世子,是明明白白的皇亲国戚,身份地位自然不必多说。然而齐大非偶,江府如今式微,我要是真的成了世子妃,江府岂不成了世子爷的附属品了?难不成让子谦以后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柳如云觉得瑾言说得太严重了。可是想着眼下的形式,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如论如何,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母亲那里,我自有办法。就是皇上那里,需要外祖帮忙说话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啊……”
初夏的早晨,并不显寒冷,五更天的时候,光线已经很充足了。偌大的承乾殿里站满了满朝文武,光线透过碧纱的窗子投射进来,与燃着的烛光相辉映,将一众朝官脸上的表情映得明明灭灭。
梁允成端坐在上首的龙椅上,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了看站在右侧上首的梁怀泽,又看了看站在梁怀泽前方的太子梁临朝。一个是漫不经心,另一个则是稳重端庄。想起今早问安时,太后央求他的事,一代帝王也觉颇为为难,不自觉间又揉了揉眉心。
江国公一门对他怀有绝对的忠诚,这点梁允成从不曾怀疑过。即便为了某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他也不曾真的疏远了江铠。江氏一门因为他的一道圣旨,父子共赴西疆,不幸遭此劫难,他心里不是没有愧疚,也曾仔细想过要如何补偿的问题。不想江国公府后来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他心里对所谓的传闻之事又有了点小计较,原本是打算等江铠那唯一的小女儿除了服,及了笄,便让太子娶了她的。可是他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那梁怀泽就当着面朝文武的面,请他赐婚了?
这是闹哪样?他难不成还能跟一个侄子抢儿媳妇不成?梁怀泽在京师的十来年,虽然行事放荡不羁,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手却表示他从未逾矩过。他虽然看他不爽,可太后还在那里看着呢,满朝文武也都看着呢,他还能把他怎么样了?这不是逼他那个亲弟弟造反吗?可是要是就这样顺着梁怀泽的意思,将江铠的女儿赐婚于他,他这心里却又不痛快。是以他决定好好晾他几天,估计过几天他不亲口提起这件事,满朝文武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了。这些个老狐狸,虽然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梁怀泽这厮的难缠程度。也不知道梁怀泽到底跟太后说了什么,今日他去请安时,太后一开口就请求他为梁怀泽寻一门好亲事。一开始也就是模模糊糊地讲了一些要求,见皇上果然没有明确反对的意思,就指名道姓地说明了要江国公的女儿。他当场就面有难色。
可是太后也不是个简单的。她竟然提起了那些个陈年旧事,比如当初她下了懿旨要梁怀泽留在京都,断了梁思齐谋反的心思。这事儿当时做得果断,细细想来却难免失了人情。想他梁怀泽一个小小的孩童,这些年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如何如何艰难,好不容易能有个喜欢的姑娘家,该顺了他的心思,弥补他自幼孤僻的生活。梁怀泽这些年也乖巧得很,时常来陪着她,这也就是为皇上尽孝了云云……
一大通话讲下来,话题直接围绕梁怀泽娶了江家那个女子是多么多么合理。梁允成知道,太后一向偏爱梁怀泽一些,因为梁怀泽自幼不在双亲身边长大,老人家对孙儿有弥补之意,这些他能体谅。就算太后时不时背着他,偷偷地赏赐一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给梁怀泽,就算那些东西出自他的私库,是他孝敬给太后的,他忍一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但是,说梁怀泽这些年的艰难了,这如何也不能忍了吧?他生活艰难,这简直是个笑话!艰难的话能家中养着一批乐人,每日奏乐声传遍“十里之地”?住宅的面积为京城之最,一应景致吃食穿着均不输皇子公主?艰难的话他能每日无所事事,只和那些个年轻公子哥游山玩水?艰难的话他还能每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张扬跋扈得不可一世?还有,梁怀泽生活孤僻?难得有个喜欢的姑娘家?太后您知不知道,京都里盛传您的好孙儿出行一趟最少能结识一位红颜知己,多了还不论……我说,您确定咱说的真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