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祠堂建的很是精致。占地面积极广,几乎圈了江国公府东南边的全部地界,周围种植着茂密的草木,盎然的绿意簇拥着宽敞的过道,反倒生出几分曲径通幽的感觉来。祠堂正门外是三七共二十一级台阶,台阶下首连着一个大广场,如今二十一级台阶并广场的中轴线上已经都铺好了红毯。在广场的红毯两边,放着高椅,观礼的来客自发地按着官职的大小,大约排好了位次。毕竟祠堂再大,面积也是有限的。只有那些身份尊贵如同章阁老等人的人,才能进去祠堂观正礼,其他的人只能在这广场上等着。等着瑾言行了从男礼以后,出来接待宾客。
虽然大家都知道能进去祠堂的大抵都是些什么人,但在要进去之前,又不免要推脱一番。
“王大人,您先请,先请……”
“刘大人这岂不是折杀下官吗?你我官居同位,刘大人资历又胜过王某,王某切不敢造次,还是您请,您请……”
他们这边相让得不亦乐乎,生生拖住了行进的脚程。除了章阁老已经登上了三级台阶之外,其他的人竟然还在台阶的边缘。由此可见阶级太过森严的社会的确让人忧愁。
场面一时间有些乱哄哄的。从众人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拉长了调调的唱礼声,“凌王到……瑞王世子到……”,声音还略微颤着,让人感觉到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整个广场一时间静了静,闻声的官员纷纷回头看去。连着广场的那条草木繁盛的通道上,这时候正一前一后地走来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玄裳,面容冷峻,一个一身紫装,神情漫不经心,可不就是凌王和瑞王世子?两人身后跟着一群侍从,唱礼的那个人喊完以后就赶紧让到一边,点头哈腰地陪笑着。
那些相让得不亦乐乎的官员纷纷回神,赶紧迎了上去。“见过凌王,见过世子。”同时一个个在心里嘀咕,今日这两人到场可真是有点门道。世子求娶江瑾言的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今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毕竟这可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至于凌王,京城有名的冷面三皇子,常年不在朝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返的京,这竟然还来观礼了?
已经上了三级台阶的章阁老心里直抽抽。皇上要他来的时候他心里还不乐意,想着在场一众官员都不是和自己平级的,就自觉有点掉价。这会儿凌王和世子都来了,他便不是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了,这种感觉,委实有点微妙。
他也没有下台阶,就在第三级台阶上站定。他面前的人自发让出了一条通道,正对着梁临川和梁怀泽。章阁老遥遥对着二人,拱了拱手,“老臣见过凌王,见过世子。”
“阁老客气。”梁临川朝他点了点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掀长袍,便大踏步上了台阶。
跟在他身后的梁怀泽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凌王可真是个急脾气,说走就走呢这是。大家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吧。这是来观礼的,怎么看起来像是来三堂会审呢?”说完便悠悠然地迈步上了台阶。
梁临川一行人进了祠堂没有多久,瑾言的从男礼便开始了。
“新男入祠堂,长者束发……”宫里派来的司者站在祠堂门口,正对着大广场,扬声喊道。
瑾言听到唱礼,沿着正门外左侧的一条小路走来,在参者的指引下,进了内堂。坐在广场上的众人,微微抬头看上去,只远远地瞧见一个蓝色的人影从左侧走来,还未瞧清楚呢,她便已经一闪身进了内堂。
内堂里,在上首坐着的是瑾言的母亲柳氏,其他人则是依着身份地位,分坐在两边,将一个宽阔的祠堂正厅,挤得满满的。瑾言进来时,偌大的祠堂里,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移到她的身上,探究的,惊艳的,好奇的,鄙夷的,不一而足。瑾言却全然不曾注意,她的视线牢牢地定在柳氏的右边。那里放了一张宽大的躺椅,用帘子隔了,里面躺着的,不是人事不省的江铠又是谁?瑾言见到江铠的时候明显一愣,然后一转眼,便对上了柳氏含着泪的眼睛,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自从上次她跟柳氏说从男的事情以后,柳氏便一直跟她怄气。瑾言知道柳氏是心疼自己,她原以为以柳氏的脾气,还得有一段日子才能想通。没想到她竟然以这样的行动来表示了支持,这如何不让她感动?
柳氏也不顾众人在场,眼里含着泪,声音里带着三分气,三分委屈,以及四分心疼,“不是一直喊着要从男吗?怎么这会儿就不作声了?”
瑾言喉头发堵,讷讷地喊了句,“娘……”,柔柔的,带着点委屈,也带着点讨好。从前瑾言每次一撒娇求着她办什么出格的事情时,便是这样的调调,柳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坐在一旁的刘氏、白氏,二位舅母以及跟江家比较亲密的几位世家宗妇也都忍不住垂泪,柳如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梳子,朝着瑾言招了招手。
“言儿啊,你父亲不方便。劝发这一步便由外祖代劳了吧?”
瑾言点点头,含着泪,走到柳如云面前,跪了下去。蓝色的袍子在蒲团上铺展开来,本来是华贵大气的衣裳,却硬生生地被她穿出几分旖旎来,一旁的梁临川眸色深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梁怀泽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柳氏亲手将瑾言头上的玉簪子取下。她还未及笄,原来是没有带簪子的,这是今晨刚戴上去的,便是为了这时候方便打理。瑾言的一头长发随了柳氏,乌黑亮丽,纤细柔顺。玉簪子一取下,满头青丝便散了下来,将她一张素白的小脸衬得越发清丽动人。柳氏看着瑾言,若不是从男了,她的瑾言,以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会让京城里一众大好儿郎踏破了门槛的,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情难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