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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家产和一张电影票

这时,我深深地感觉到,那张电影票一直在影响着他们一生的感情。

已近耄耋之年的父亲,总在担心,万一撒手和这个世界挥别,尚未交代清的事情带给他遗憾不要紧,要紧的是,别给儿女们带来矛盾和冲突。于是,爸让我给远在南方的二哥打电话,让他回乡过个团圆年。实质上老人是想趁着清醒时把家产继承问题落到实处,以免像小说中那样,因家产纷争手足反目,树倒猢狲散。

二哥风尘仆仆回来,大哥也闻讯赶到家中,全家人又像从前那样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然而,酒宴上没有谁故意把话题往家产上扯,爸爸似乎因团聚的快乐冲淡了他的准备,只是一直在夸我们小时候多么乖、多么聪明、多么勤快。说,那时生活特别穷,日子拮据,过年时连鱼、肉都买不起。为了春节能够吃上猪肉,家里养了一头猪,大哥、二哥每天下学就拿着布袋,到山坡割猪草,回来喂猪,一年下来那头肥头大耳的猪成了我们春节的“好嚼烩”。

提起那些穷尽了我们整个童年的岁月,好像谁的记忆都要比昨天发生的事还要新鲜得多。

大哥的记忆似乎定格在了那一张电影票的往事上了。我听大哥讲那段往事已经是第N遍了,但是这一次却让我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小时候,农场大俱乐部每个月才能够上映一场电影,每张电影票一毛五分钱,凭票入场是剧场的规定,没有任何人可以行使任何特权和通行证出入影院。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时代,看电影成了大人和孩子们的共同渴望。如果买不到电影票,就意味着影院的精彩让你望尘莫及。

那天,场里又来了一部好看的影片,大哥和二哥将兜掏了个精光才凑足一毛五分钱,乐哈哈地买完电影票,才意识到不能共用一张票入场。一向性格刚烈、顽皮的二哥果断把票塞给大哥,让他进去,大哥不肯,推让二哥入场。二哥坚决不同意,说大哥太老实,不会变通,还是先入场,之后他再想别的办法。几经你推我让,电影上映了,大哥还是没有推过二哥。

大哥入场后,却担心二哥在外面着急,便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看二哥是否入场?二哥怕大哥看得不踏实就在外面喊:大哥——你快看吧,然后讲给我听就是了……说着,二哥不见了。这让本来心不着实的大哥十分愧疚。

电影掀起了高潮,剧中,两兄弟在为组织传递情报的途中遭遇敌人的围剿,只有牺牲一个为另一个掩护才能够冲破敌人的突围,将情报安全送达。哥俩互相抢着要牵引敌人为兄弟掩护,正当两人争执不休时,哥哥扣动了扳机将自己的腿击伤,使弟弟携带情报脱离了敌人的围剿,帮助革命取得了胜利。可是哥哥却在那场战役中壮烈牺牲了……这一镜头让大哥潸然泪下。

这时,剧场外面的二哥,趁看门人聚精会神观看时,爬上了剧院高高的窗台,越窗进入剧场……

当然,二哥没有完整看到那场电影,回到家中让大哥讲给他听。大哥便把那个细节生动地讲述给他,可是由于二哥没有亲眼目睹,体会不到那动人的程度,这让大哥倍加感到对不起二哥。每每说起,就感慨道:你二哥,你二哥,那场电影到底还是看得半拉煳片的……

从穷困的童年、从缺憾的童年、从一张电影票的老调重弹我们终于谈到了家产。家产分割?大哥有些激动:我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占有一张电影票的所有权,那部电影你二哥到底还是没有看全……二哥还是那么刚烈:得……得……得,你别让了,全部家产都给你,我啥也不要。

两人依旧争执不休。我知道,家产对于男人,对于一直在为经济奔波的两个哥哥来说尤为重要。最后我提了个建议:财产的一半归二哥(因为二哥的产业正面临金融危机),财产的另一半由大哥和母亲均分。爸爸显然赞成我的提议,二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坚决不同意要那一半。大哥也要放弃他的那份财产,并要为二哥作周转资金,母亲由他来赡养。二哥一再强调,大哥老实忠厚没有赚钱头脑,不能让他没有“底牌”。大哥依旧重复着那张电影票,重复着二哥没有看到那个细节的遗憾。

这时,我深深地感觉到,那张电影票一直在影响着他们一生的感情。二哥的不肯分割财产、大哥的感情烙印让我们不能不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感动,不能不为幸福、和睦的手足情深痛饮一杯干红!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的时候暂且容忍: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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