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突然看到墙上悬挂着雨的“明星照”正在朝着我微笑。
每当我打开钱夹儿,都能够看到,夹层中照片上的女孩,手举冰糖葫芦,朝我微笑。那细节让我的生活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我的事业、人生和婚恋简直是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这使我的心情糟糕透顶。
当时,我迫不得已带上婚恋的失意、落寂、沮丧,还有人生挫折的痛苦和破落,踏上归乡泥泞的长街,暂住父母家中。
那时,我七岁的小外甥女“雨”,因为爹妈在南方打工,常年和姥爷、姥姥生活在农场。我入住这个三口之家,就像厨房里又多件新厨具,偶尔发出叮当的响声,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由于我的坏心情,家人似乎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行事,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冲撞着我,惹得我不痛快。我不管他们是热带的风,还是温带的雨,抑或是北极的光,都感受不到其中的冷暖,我就像座永远也融化不了的雪峰,伫立在他们中间。
因为我放大了自己的痛苦,将所有的幸福、快乐都覆盖了。家的平静和安全及温馨被我视作廉价的纸船,当成了父母理所应当的给予。
然而,一天早饭后,小外甥女雨引出的一个小小的祸端,竟然让不懂得珍惜的我明白了什么道理。
雨说昨晚梦见了她妈妈,于是就蹬着板凳去抓电话,准备给妈妈打长途电话。那时,家里新安装了一部固定电话。那是九十年代初,家家户户可望而不可即的通讯工具,也属于高档的家庭物件。
妈妈怕人碰坏了它,便把它安放在一个一米五多高的厨柜上。那是个安全的处所,我心爱的高级化妆品和俄罗斯面镜也与它同放一处。
当雨向上攀援的时候,不小心将我的化妆品全部打翻在地。顿时,我的那些最爱破烂不堪。我看到一地的狼藉,疯狂地拽着雨,推搡她并大声怒吼。我用力过猛,把雨推了个趔趄,雨被我吓得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爸看到他的外孙女受了委屈,气愤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愿意在这个家待,就走……”
我更生气了,就与爸爸吵了起来。雨见势不妙,顿时停止了哭声,抽搐着夹进我们中间,劝我俩别再争吵了,都是她的不对。在雨的劝阻下,我们堵着气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随后,雨也进了我的房间,对我道歉,说对不起了,都是她太不小心惹的祸。
我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上一边去……”雨灰溜溜地走了。
我躺在床上,突然看到墙上悬挂着雨的“明星照”正在朝着我微笑。我气得将它翻了一个过,发现后面竟写满了备忘录,那备忘录上记录着我们全家人的生日,当然我也在其中。这个备忘录提醒了我,那天正是我的生日。越想越生气,一大早就不顺当,还过啥生日?于是我蒙着被生起闷气来。须臾,我半睡半醒,听到窗外影影绰绰地有流动小贩的叫卖声:冰糖葫芦——空酒瓶子换冰糖葫芦了——接着,传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玻璃瓶子的碰击声,随之,发出房门吱吱嘎嘎的开启声。好像雨在往外面跑……我心里这个气,心想,睡觉也睡不成,都是这雨惹的,烦死人了。
半晌,雨端着流血的手指往屋里跑,泪珠似豆大的雨滴往下落,可她忍着哭声。妈妈忙问:“咋地了?咋地了?”雨说:“不小心划破了手,我不哭,不然老姨该心烦了……”
中午饭时候,我们围在桌子前吃饭,我想爸爸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早晨发生的不快,叫他忘记了我的生日。餐桌上没有鸡蛋和蛋糕,也没有以往那样跳跃的生日蜡烛,我心里当然感到冷落和不快。这时,雨好像想起来什么,噔噔跑到下屋。一会的工夫,她举着东西向我跑来……“老姨,祝你生日快乐!”我这才看清,她手中举着两支冰糖葫芦,顿时,我的视线模糊了……
“老姨,这支大的给你吧!我要小的就行,如果那个空酒瓶子不打碎就能换两支大的糖葫芦了……”
我觉得有一种暖流从我的血管里流过,我心疼地把雨抱在怀里:“手指还疼吗?都怪我……”
“没事,老姨!我还能弹琴呢,不信,我给你弹一曲,祝你生日快乐。”
我说:“这两支冰糖葫芦,足以让我快乐了。来,你拿着它,我给你拍摄一个照片,把它镶嵌在记忆里……”
雨举着两支冰糖葫芦,微笑着靠近我的镜头……这是我平生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个生日。
人生的光荣,不在永远不失败,而在于能够屡扑屡起。
——拿破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