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崔恒都想得出来东平国此举的意图,秦琛不可能想不到。但听说那个公主才七岁,不由得为她叹息,想了想实在是多余。
失踪无信的桓萧王杨子该其实早已成了秦琛剑下亡魂,桓萧王驻守的南郡肯定因他的消失而暴发了变动,一旦南郡开始变动,东平国近水楼台,要乘乱一举吞并,也不是不可为之事。再者南狩国也将成为东平的“连襟”,月妄这着,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从来都是三足鼎立,方可互相牵制,秦琛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明哲保身的东鸿国。
东鸿国王室四散流离,将军张烈在秦璨的军马偷袭成功,班师回朝后,带着五十万精兵登上大宝,宣布称帝。
偶想起慕容凄面对张烈篡位一事表现出的难以置信,秦琛觉得这将是个的好机会。
……
参差怪谲的梦境支离破碎如同碎片,最后是一袭黑衣的苗尧霖将秦琛从梦魇中拯救出来。
就是进入到丧尸片中差点被一只恶心可怖还口臭的丧尸吃掉,结果被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也不见得能让秦琛有这种绝境逢生的错觉。
苗尧霖挑了挑他高傲的眉毛,冰冷的脸上带着恶毒的狞笑,语气却颇为平静:“我觉得你应该忏悔。”
秦琛将枕头竖起来,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苗尧霖:“忏悔什么?忏悔我现在既不是叶转廊,也不是秦琛?”欲笑未笑地打量着苗尧霖的一脸郑重其事,“开始吧,神父。”
又是一声惊雷,一刹殿内亮如白昼。雷鸣带着滂沱的大雨,窗外冷风不停灌进来,那刹那光芒正好将苗尧霖漆黑的眼睛照得透亮。
“很好,先向我忏悔你今天的罪过吧,迷途羔羊。”
“嗯,我暂时不去想白天发生了什么,”秦琛盘腿坐在床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现在,我跟你这个伪信徒在这促膝夜谈,这就是我今天造过最不可饶恕的罪了。”
“你在亵渎神明吗,小朋友?”苗尧霖绷紧的脸忽然放松地轻声而笑,“为人在世,‘荷天地之覆载,食君国之水土,赖父母之养育,受师父之教诲’,这天、地、君、亲、师的大恩大德,自当焚顶朝夕,感佩难忘,思所报答——告诉我,关于这,你做错了什么呢?”
“你知道晚清有多少所谓忠君为国的笑话吗?太多的沽名钓誉之徒。
“在朝堂上玩尽舍身饲主的把戏,一旦自己的派系利益受到影响,个个开始缄口不语。无论做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符合‘留得清名在人间’这个信条,那些忠臣便装聋作哑起来,全不顾大清国祚、生民百姓,你觉得他们这是顾到了忠,还是顾到了义?”
苗尧霖不答。此番前来本不是要做什么“忏悔祷告”,眼下手中着实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若是能拉拢秦琛——就连了解一些这个人过去的上官乐姁都不见得被他放在心上、看在眼里,这番谈话,更见秦琛不是可轻易被谁操控的人,默默打消了念头,只能在他身上另作打算。
“不能享乐的不是皇帝而是死人,但是如果要把自己的享乐建立在黎明百姓的痛苦之上,我觉得这种皇帝,要么杀,要么就赶紧退位。”秦琛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明白历史上有些愚忠的臣子口口声声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倒头来却是为了一个荼毒百姓的昏君营营逐逐,急急巴巴是为了什么?北宋杨家将同样是先唐的臣子,还带着少帝去投降宋朝皇帝,后来杨家为国为民,宁死不屈,一门忠烈,有史可鉴!难道杨家将是不忠不义的吗?”
“‘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事明君以忠,我无话可说,但对于杨昙这种暴君,值得吗?”
结尾那段话,每个字的尾音都显得那么有力而无力,轻松而沉重。苗尧霖猛地抬眼,半张着唇,忽然感觉到一点羞耻和自惭形秽,但很快被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毁灭一切的偏执:“我遇到喜欢的人,和她一起活了几百年,几百年间我们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故事,也没有一次我们在经历过的故事中扮演过什么角色——她爱了别人几百年,我就爱了他几百年。”
“你一会说‘爱’,一会说‘喜欢’,我听着心累。”秦琛知道他所指何人,“在我的爱情观里,我如果愿意为谁付出生命,那我就会说‘我爱你’,除此之外,我只会说‘我喜欢你’。”
“你就当我爱她吧。该死,别打断我说话!”
“你也明白她不爱你,何必又去妨碍她?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偶像剧中,爱一个人却不惜不择手段毁灭那个人的幸福的事情是可悲和可恶的。”
苗尧霖握紧双拳,显然发怒了:“你懂什么?没有杨云然,她会爱我。我想过很多次,我敢肯定!”
“或许是这样。现实是有杨云然,而他比你先一步取得她的爱。”秦琛疲惫地笑了,像是看到了某个人的轮廓似的,片刻又轻笑了一下,带着感慨和释然。
苗尧霖面色铁青:“我在这个世界只有她。她随时可以回去,我却只能呆在这里——而你不一样,你有……”
“顾偕臧那个小姑娘挺好的,你从她不满十岁的时候就把她带大,是我的话早就把她当做好朋友了。”秦琛平静地说,“你是神,不用背负很多事情,可以和任何适合的人做朋友。”
苗尧霖冷哼一声:“顾偕臧那个小鬼头?我来这里之前的住处是监狱,你口中‘适合的人’是天牢里的罪犯。”
“……你找我什么事?”
苗尧霖有片刻失神,抬头时换了一副轻松笑脸:“你何尝不是把苍生天下当做棋子,一心犟在杨昙的仇上?不必解释——你这个人很有趣,我们做个朋友,你别帮着上官乐姁对付我就可以了。”
秦琛此局本来要将军了,却蓦然收回了棋子:“你们的事情我没有一点兴趣,她说我是她的盟友,只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