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正式入冬,凝川城便提前迎来了今年第一场茫茫大雪。
少年跺脚搓手,瞄了眼原本雪白的脸冻得微红的少女,脱下黑色风衣,披在少女身上,装作无事地打个哈哈:“好冷,得找个住处。”
少女绷着脸,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物件,拿出来。”言讫,一把扯下风衣甩在少年头上。
少年抱怨着重新穿上风衣,摊开手在她面前。
少女垂眼略瞟,依旧面无表情:“戒指,摘下来。”
“凭什么!这戒指意义非凡的。”少年将右手攥住戴戒指的左手,紧紧护在胸前——其实就是很值钱。
少女冷淡嗓音飘散在寒风中:“摘下来。”少年还想贫嘴,冰凉的枪管却不留情地抵上脑门。
少年忍无可忍:“霍宁,你别太过分!”赌气伸手欲拿出手枪,少女却率先扣动扳机,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胳膊上放了一枪,恰好擦过皮肉。
“你疯了!”少年猛地捂住手,疼得呲牙咧嘴,微微地喘气。
霍宁横了他一眼,冷静地说:“快跑,枪声恐怕惊动了那些人。”
少年气急败坏:“你还说!”扑簌雪下,霍宁还是镇定:“不跑?”话毕,竟然抄着枪望密林里飞奔。
少年瞪大眼睛,只能拼命追上。
不多时,果然有甲兵入山搜寻,二人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也不知逃到什么地方,霍宁突然一脚踩空,滚下了斜坡。
身子猛坠在硬石上,闷哼一声,眼前发黑,终还是昏过去。
少年不知不觉中和霍宁跑散,发觉身边不见了她,焦急地呼喊:“阿宁,阿宁,阿宁!”
阿宁……
风起。
枯叶冻落,天气反常。
视线中模糊地显现一袭月白,温软的掌心轻轻抬起她的脖颈,疼痛钻进大脑,下意识闷哼一声。旋即被人更加轻柔地抱起,向着一个有光的地方,缓缓前行。
那人的身上有一股自然的香气,淡雅舒适。一只手臂好像有些不稳,但还是牢牢地抱着她。
帐篷里生着火,黯淡却温暖。手脑同步,伸手取枪,但摸了个空。年轻俊美而显得冷酷的华服公子鼓捣半天,终于卸下弹夹,食指转动着空枪:“别乱动,小心成驼子。”
霍宁闻言,赶紧安分,生怕落上伤疤或就此驼背,嗓音低沉,表情可怖:“你要做什么?”
秦琛一听,抖了抖手中的枪:“你别吓唬我。”
霍宁脸色愈加苍白阴冷,抬手拨下额前一绺短发,白了秦琛一眼,轻声说:“你关着我,我的同伴呢?”
风炉里煎着药,泛着冲鼻的苦味。秦琛递给她一小片叠糖:“吃不吃?”
霍宁面如死水:“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哄。”
“是你开的枪?”秦琛将手凑到她嘴边,指尖一送,把糖塞进她嘴里,“多谢你。”
霍宁有些恼怒,又不好吐掉,只好半嚼着吞下,味如嚼蜡:“你不是……”
秦琛背过身继续鼓捣那把可怜的枪:“我不知道你有同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霍宁有点火:“你要把我的枪怎么样?快解体了!”
“子弹都卸了,不会有危险。”秦琛一听这么凶,故意松开手,枪沉重地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霍宁几乎是在怒吼,由于动作太大,疼得用力咬唇,涌出浓浓鲜血的味道。
秦琛趴在桌上摆弄子弹,口中嘟嘟嚷嚷:“真搞不懂,一有点事就咬唇,我怎么都没这怪癖。”
突然感觉一道杀人的视线,如芒刺在背似的难受。回过头一看,正碰上霍宁幽幽的眼神,吸了吸鼻子:“药、药好了。”
端起一碗粥:“刚好,药还烫,等会……”
“你委托的人是谁?”
秦琛一头雾水:“啊?”
“我委托的人说了,没有他的委托,谁都不能到这个地界。你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古人。”
秦琛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的言谈举止和穿着,像是民国人,还是国民党军统的新人。”
霍宁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没受过专业训练,一点事就急。”秦琛吐槽,“并且你上衣口袋里有你上司寄给你的密件。”
霍宁一听,身子有些软:“我没看过,也不管这些了。既然来到这,以前的身份对我一点不重要了。”
“我比你晚差不多一百年,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共产党执政,国民党在台湾残喘。”秦琛似乎不想谈这些令人搞不懂的政治,“阿宁,你全名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霍宁闭着眼睛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哽咽。
秦琛想了想:“信里暗示出写信的人是个男人,你的上司,军衔很低。左一句,右一句阿宁,说明关系不错,是恋人?”
霍宁冷笑连连。
秦琛挑挑眉毛:“猜对了,再猜一点。”秦琛又看看信,“信里说的长沙战役,日期大概是第三次长沙会战,他骗你说国民党输了,他无颜见你——其实是国民党赢了。”
被子里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我早该料到。”
“我猜他是嫌你麻烦,想杀了你。”秦琛揉揉鼻子,“以你的性子——当然我只是揣测,应该会奋不顾身去找他……哎呀你哭什么?”
秦琛皱皱眉:“还哭。唉,摊上这种骗色的……”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喜欢他而已,还没……”
秦琛脸红,干笑了下:“明白、明白。”转身看她,“吃点东西,药凉再喝。”
霍宁顺从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接过碗,就这啪嗒啪嗒掉下的泪水,慢慢喝完肉粥。
秦琛接过碗放在案上,到底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这套故事简直是各大言情都写滥了的,不知道你是情商低到什么境界才会……”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识趣地噤了声。
直到喝完药再睡着,秦琛去里间榻上睡下,霍宁也没再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