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两军开战了,刘瑜仍然说只杀公孙簪一人,陈芝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就不应当生存在乱世里,陈芝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这是刘瑜自己的选择和时代无关。汉末三国,就是一个理念碰撞的狩猎场。
居庸县这小城只有不到两丈高的土墙,公孙梵带着兵马冲了两轮就破了城。也没有什么抵抗巷战,就把刘瑜带了回来。
陈芝看着这五花大绑的刘瑜不禁咋舌,这公孙梵真有些捆绑艺术的天赋。
公孙簪给刘瑜解开了绳子,两边仍然不对付,都没什么好脸色,一时间厅前所有人都很沉默。
青州、徐州因为黄巾而奔走的流民在幽州都已经安定下来,鲜卑、乌桓、扶余、白民等外族也和刘瑜交好,内外极受爱戴也不太能把她如何处置,更何况她还是汉室宗亲。
陈芝把接下来的安排说给刘瑜听,表面上还让她统管幽州,下达的命令就不是她能拍案决定得了。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幽州已经易手。
人丁、税赋、田亩,许多繁复的账目还要过一遍。还有像是上谷郡的市场以及渔阳的盐铁,都是优质的资产,更需要详细审核。公孙簪放心不下别人,就让陈芝先接手帮忙,陈芝他也不精于此道,只好整日跟在几个老账簿后面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要去和刘瑜打交道。刘瑜这个人虽然脾气梗了些,民生经营却是实在厉害,其中调度分治真是让陈芝真是大开眼界。
陈芝去了一趟上谷,看了看他们如何交易布匹牛马,那些贩货得游郎是怎样推销售卖,还有大宗货物倒卖贸易的链条。学习了几天陈芝心满意足,又便宜买了一些乳酪。可怜的是赵芸跟着陈芝许多天,风沙弥漫黄土扑面,她白皙的脸都有些黄兮兮了。陈芝左挑右选最后高价买了一匹健硕的小白马,送给赵芸做出差补助。价格是高了那么一点点,陈芝虽然心疼,不过权当投资了。等到开始返程,他才发现,这不知不觉间几个月就过去了。
收到马的赵芸虽然嘴上没有什么表示,天天给马刷毛那高兴劲头把她出卖了。陈芝倚着圈栏把炒黄豆一粒粒丢到嘴里,一边看着赵芸引着小马跑步。公孙簪从旁边捏了几粒去,悄无声息的吓了他一跳。
“你看的太入神了,喜欢我替你说媒啊。”公孙簪说道,“豆子很香,你倒是会吃。”
“说笑了,说笑了。”
陈芝把豆子递给公孙簪,拍拍手不吃了。
“那边打探的怎么样了?”
“刘瑜这个老邻居,比我们想象的厉害许多。”陈芝说道,“你再借我几个伶俐的人,上谷那边贸易油水很足。”
公孙簪瘪瘪嘴,她只对军队战斗有兴趣,这些钱财势力她根本懒得打理。她站在那听陈芝一点点讲刘瑜治下的手段,怎样拉拢人心安置流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了。陈芝又讲到渔阳的盐铁矿有很大猫腻,这些税赋的去向很是暧昧,流向刘瑜家族的各处,听到这里公孙簪眼睛一亮打起了精神。
“如果我们拿下这矿产,岂不是能购入很多马匹军械?”
“道理说是这样的。”
公孙簪手做刀状挥了挥手,陈芝摇摇头。公孙簪皱起眉头,朱砂垂比以往更红艳。
“子颜你可能不知晓,这几次失利,我们亟需兵马补充。”
陈芝点点头说道:“我知晓,可是这刘瑜真的不能死。”
公孙簪沉默片刻,看着陈芝的眼睛说道:“子颜,这并不是与你商讨。”
公孙簪转身离开了,陈芝站在原地满脸愁琐。
初平四年冬末了,朝廷的人姗姗来迟,因为董琢暴死,本该急需安顿各方诸侯的封令现在才到。公孙簪封了易侯迁前将军,刘瑜掌管北方六州,各有封赏少许。段训是个性子弱气的人,只是负责传递个消息而已,他听说公孙簪脾气暴躁,传完了旨意施令就藏在驿馆里,公孙簪和刘瑜都派人请了几次,坚决推掉两边所有酒宴称病不肯出来。
陈芝拿着税赋的账簿去寻公孙簪,在门口遇见匆匆离开的关菁,她好像有心事。陈芝进门后,公孙簪在读着信,她递给陈芝。信是袁芍写给刘瑜的,袁芍仍然想立她为帝。
“如果刘瑜为帝,那幽、青、并、兖北方全归袁芍手下,再也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
“之前袁本樗便有这个打算,这是要绝我公孙啊。”
陈芝想了想说道:“如今之计先要弄清楚刘瑜想法,她是个古板的人,不一定会接受袁芍的安排,我们控制住了刘瑜绝了她的心思则可保北地安全。”
“不必这么麻烦,我已让关菁和公孙梵去请段训与刘瑜。”
“他…”
“刘瑜行谋逆之事,其罪当诛。”
陈芝着急劝解道:“若是刘瑜不接受帝位,她便没有太多威胁。她治下胡鲜安居乐业,极受士族百姓爱戴,不可杀啊,不可杀。”
公孙簪拍了桌子,她气急了,脸上红霞飞舞。
“你整日和那刘瑜一起整理账簿生出感情了?!你口口声声说她不接受帝位,你怎么就晓得,你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她刘瑜性命是性命,我公孙家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陈芝哑口无言,他是知晓袁芍立帝失败,可是他又如何去说呢?
“珀珪,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冷静我仔细与你说其中利害。”
陈芝双手搭住公孙簪肩膀,她撇开陈芝的手,摇了摇头。
“你那次大病痊愈之后,你问我谋求的愿景,我突然觉得你有些陌生了。你好像总是在想事情,好像在谋划什么,我不知晓,原来的陈子颜不会如此冷静的与我一点点说利害。”
陈芝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对盐铁经营有兴趣,刘瑜死后我会安排你任职渔阳太守。”公孙簪说完显得有些心力交瘁。
陈芝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初春的阳光仍有寒意,没由来的他想起杨万里的一首诗。
“过尽危矶出小潭,回头失却石峰巉。”
“春寒料峭元无事,知我犹藏一布衫。”
春寒料峭,春寒料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