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县剧团到了东庄。各家的老少爷们,以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去了。
庞秃子家的儿子、媳妇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叼着个煎饼就跑走了。
媳妇是年前过门的,还跟个闺女似的,风风火火的。庞秃子女人有些看不惯。可看不惯也只好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她那会儿了,过门要先做三年的小媳妇。现如今的新媳妇是进门就当家,还处处占着上风哩!这不,儿媳妇嫁过来不到两个月,就把公公婆婆从堂屋的西里间,给挤到东偏房里了。还诌理由说:“娘呀,东偏房里有火炕,比在堂屋里睡光床暖和。”
庞秃子无所谓,用秫秸扎了个小草门,就把铺盖搬进去了。女人虽有些不大高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谁让你要娶儿媳妇呢。只是那小草门不牢实,小风一吹,吱吱呀呀地乱响。女人让庞秃子弄牢头点。庞秃子说:“好歹凑合着住吧!”
女人说:“连个院墙都没有。”言外之意,没有院墙,就该把小屋的门弄牢实点。庞秃子说:“谁还把俺老头老曼子抢了去?!”
女人思谋思谋,也是这个理儿。就那么委委屈屈地住进去了。可真住进去,反而觉得比跟儿子、媳妇同住在堂里热闹了。来串门的老客多了!
他们不用打扰儿子、媳妇,推开小草门就进来了。尤其是前街杀狗的王狗瘦,后街的剃头的驼五,西街好赌小牌的陈麻子,他们一个个来了,就坐在火炕上,少说也要坐到大半夜。有时,庞秃子女人歪在床头睡着了,他们几个还在那东拉西扯。天冷的时候,还有人嬉皮笑脸地把脚伸进她的暖被窝里!
今晚,都不来了。都到东庄看戏去了。庞秃子也去了。庞秃子女人也想去,可她是双小脚,走不得远路。搁下饭碗,只好钻被窝了。不钻被窝干什么,冷乎乎的天。
年后,又下一场大雪,把个本来就很寒冷的早春,舞弄得比腊月天还要冷。好在,偏房里有火坑,女人上炕前,烧了一阵柴火,炕就暖了,女人趁那股子热乎劲儿,光溜着身子,缩进了暖暖的被窝。
开始,她没睡着,老听着那小草门吱吱呀呀地响。风吹的!
后来,被窝被她焐暖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了的婆娘,迷迷糊糊地听到小草门响,她就猜是戏散了,庞秃子回来了。想问问他演得什么戏?可那会儿她正睡得甜,懒得跟他说话,直到他把凉凉的身子贴过来,她才蔫蔫呼呼地说:“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
他不吱声,手脚代替着他的心事。等她感到他在用力搬弄她的身子时,她还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你要死了,看了场破戏把你美上劲了!”说着话,她也没有睁眼看他,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由着他摆弄。
后来,看到亮光,听他说:“今晚上的戏,可真好看!”她这才看到庞秃子满身寒霜地跺着脚,划根火柴,从外面进来。
女人好生纳闷!刚才那人不是秃子?这时间,女人不再迷糊。不再迷糊的女人,就想问问秃子刚才回没回来?可话到嘴边了,又怕那样问,会引起庞秃子多疑。
于是,女人仍旧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往腿间摸了一把,证实刚才那事是真的。遂把头别向里墙,假装睡了。
第二天,女人跟秃子说:“草门进风,得换个木头门。”
庞秃子说:“嘛?马上就是春天了,进风就进风吧。”
女人坚持要换个木头门,并说:“最好是里面带锁的。”
庞秃子没有吱声。
但,过了两天,庞秃子还是疑疑惑惑地依了女人——换了一个扎扎实实的木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