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士兵缓缓拉动绞盘,城门一寸一寸开启,像是一头巨兽开阖嘴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夕阳远在天边,如血般的云彩卷染半壁苍穹,群山影影绰绰,藏匿着未知的危险。
大斗眼神极其惊恐,一张脸在剧烈的奔跑加速之中涨得通红,汗水在脸庞上肆虐,在脸上划下一道道带着泥渍的痕迹。
他跑得极快,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了,眼神里的惊恐之色也跟着慢慢消褪。
兵士长在城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热辣辣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再加上兄长命令他做的事情都压在心头,让他的烦躁愈来愈重。
于是眼见得大斗跑过来之后居然像是没有看到自己这个长官一般,径直往城内跑去,就在即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当口,兵士长终于忍耐不住怒火,一条腿闪电般伸出,狠狠撞向了大斗的肚子。
大斗发疯般奔跑带来的作用力让他在兵士长一条腿扫过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做出别的反映,以自己柔软的腹部结结实实撞上了实力达到校级的兵士长蕴含一丝真力的大腿!
嘭!
鲜血从大斗嘴中喷出,一记扫腿也顺带着帮他撞散了一路风尘。
粉尘在空气之中逸散,兵士长嫌恶地挥了挥手,对软倒在地上的大斗不停咳血的伤势置之不理,身子也不弯,直挺挺地站着,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士兵不耐烦道:“情况怎么样了?你都看到了什么?”
大斗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那块城墙砖,身体每个地方都在疼痛,从这里到白峰山脉至少有八十里路,一个往返便是近百里。
他走的时候是骑着高头大马走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则因为太过惊恐把马落在了那片连绵阴森的山脉之中,仅凭双腿,一个低阶武者一口气翻越栈道,大山,再走八十多里路回到阳城,没有马上断气归西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回答兵士长的话。
兵士长等了片刻见躺在地上的士兵居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更加恼怒,蹲在了地上两只手左右开弓甩了大斗几个大巴掌,之后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崽子!我看你是跑疯了!快告诉我都看到了什么!”
被兵士长几个大嘴巴子下来,大斗更加晕头转向了,但是也终于看到了眼前自己长官的脸孔,咳嗽了一声,又有鲜血溢出,说话魂不守舍的:“我看到了死人…好多死人…好多咱们戍卫士兵的尸体和一些苦力的尸体,都是不完整的,到了后来…我都不敢再看了…”
说到后面,大斗明显是回忆起了那个情景,竟然脸色煞白,忍不住吐了出来,依然是满嘴鲜血。
兵士长心中一凉,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在意那些士兵死活的时候,只要青穹侄儿还活着自己就没什么大事,士兵没了还可以再招,侄子没了兄长还不要了自己的命!
“那少族长呢?少族长人你看到了吗?”兵士长摇晃着眼神越来越朦胧的大斗,他也看出来这个士兵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又给了他一脚,让他马上就要死了。
“没…没有找到少族长的尸体…我…回来的时候感觉后边…有人…不敢回头看…我…”
大斗一句话没说完就直接咽了气。
兵士长却是大喜,马上就认定那个跑在大斗身后的人就是自己侄儿,自己的侄儿实力那么强,除了他还有谁能活着回来?
那个废物沧青琊?别开玩笑了!
兵士长丢下大斗的尸体,命令城墙上的士兵不准合上城门,等待少族长归来,之后马不停蹄地通知兄长这个消息去了。
城门口两边负责警戒的士兵看着地上大斗的尸体,叹了口气。
一个士兵走过去背起了大斗的尸体,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以告慰大斗的在天之灵,便将他背去城东棺材铺,打一口棺材,帮其下葬。
“可怜大斗没有妻儿老婆,他的那份儿军饷恐怕要被兵士长独吞了。”几个士兵站得歪歪扭扭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的…”另一个士兵抹了一把眼泪,大斗活着的时候就数他和大斗关系最好,只是陡然见到大斗死的时候那个惨样,他吓得不敢去背尸体,如今见不到大斗的尸体了,反而有空流起眼泪顺带背地里咒骂兵士长了。
太阳一寸一寸往地平线以下坠落,等到人们完全看不到太阳轮廓的时候,那轮让人每看一眼心底寒意愈浓一分的血月就要升起来了。
阳城之外不远处,少年一袭黑衣,骑着一匹黑色大马如利矢般射向城门。
他的身后荡起滚滚烟尘。
城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这个不用发带,任由黑发随风狂舞的少年。
士兵们交头接耳,有些确定不来那个策马而来的少年是不是少族长,不多时,一个身材略胖的士兵指了指那个已经接近城墙的少年身影,大喝道:“这不是少族长!这是沧青琊!沧青琊回来了!杀了他!”
胖子士兵由于太过高亢而显得尖锐地声音划破长空。
跪在地上等待引颈受戮的焱系大逆猛然转头,目光齐齐透过城门洞,看向那个一袭黑衣,策马疾行而来的少年。
刚刚到达,在椅子上坐定的沧明虚目光陡然阴沉下来,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弟弟一眼,口中喝一句:“废物!”
盛满期待的心情顷刻被怒火点燃,漆黑的桌案被他硬生生拍碎!
眼下自己的儿子没有回来,沧青琊那个孽障却回来了,任谁都知道其中出了惊人的变故,恐怕那小子得了不小的奇遇!
沧明虚直接长身而起,给自己的弟弟甩下一句:“命令所有士兵把地上跪着的那些人都杀了!”便朝城门口纵身而去!
好歹兄长没有朝自己动手,让兵士长松了一口气,一张长脸拉得更长,冷冰冰掷出一个令标,口中沉喝道:“驻防兵团临时行刑队听令!”
冰子在地上挣扎着,身后的嘈杂声虽然让她不明所以,但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这绝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死掉!
是少爷!
只有少爷接近自己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心跳的这么快!
少爷回来了,我不要死!
冰子的身子被一根极有韧性的麻绳捆缚着,使她只能以跪立低头的姿势挣扎,但是由于身体扭动的幅度太大,很快便被一个士兵发现了,提着一柄长刀走了过来,口中狰狞道:“小妞,瞧你生得挺漂亮,爷爷我第一个先结果你,放心吧,不疼!”
铮!铮!铮!
一柄柄雪亮长刀扬起,在如血残阳下折射出妖冶的光。
崔大妈双眼中猛然绽放出希冀地色泽,用力撞开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士兵,朝着城墙处看去,口中喃喃自语:“青琊少爷回来了?!青琊少爷回来了!”
这些即将踏入鬼门关的人群里猛然冒出更多这样的声音,并且迅速变得整齐化一起来!
“青琊少爷回来了!青琊少爷马上就会结果你们这些贼人的性命的!”
人在将死的时候,往往会认清自己,发出善良的呐喊。
亦或因为一根可能挽回自己生命的稻草,而爆发出全部的热情!
地上的焱系族人以及那些根本就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民众用他们的身体撞开了一柄柄钢刀,即使有人因此头破血流,即使有人因此命丧黄泉,都无法阻挡住这股如火的求生信念!
跪在冰子一旁的魁妈与冰子一道挤开士兵劈杀而至的身体,拼命朝着城门口移动!
沧明虚的身形利矢般穿过城门洞,急不可耐地朝着数米之外的沧青琊发起攻击!
然而少年此刻心思显然这个屡次三番欲杀自己而后快的伯父身上,两只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蹬,迎着漫天席卷而来的箭矢,直射向城门!
冰子,我回来了!
数十根藤蔓之上黑色火焰燃烧,扫落漫天箭矢,沧青琊的身形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一条锁链自虚空之中探出,缠住沧青琊的手臂,将之狠狠甩入城墙之内!
沧青琊在城中站定,藤蔓直接勒住一个向自己劈杀而来士兵的脖子,将他用力砸在城墙上!
轰!
城墙上出现大面积龟裂,士兵口中喷吐出内脏碎块,已经活不成!
几乎是瞬间,沧青琊就锁定了冰子与魁妈二人的身形,手臂一挥,身后在太阳之下,光辉不减半分的圆月猛然扩大,那些在虚空之中游曳的藤蔓尽数被圆月吸纳进来,一条锁链直接穿透那名追杀着冰子与魁妈二人的士兵脑袋!
接着一共三十条藤蔓自圆月之中喷薄出来,如同一条条黑色的绸带般席卷每一个还在戕害贫民与焱系族人的士兵的脖子,将他们尽数摔在城墙上!
嘭嘭嘭之声不绝于耳!
思维敏锐的少年已经意识到了此刻自己必须把这些受戕害人民的性命都保护住,这是出自他的天性,亦是对于那些为了给其他人留一条活路而毫不犹豫牺牲掉自己性命的劳工们最崇高的致敬,以及最真诚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