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7月22日，江青接见河南“二七公社”的代表时说：“当挑起武斗的这一小撮人在达成协议以后他们的武器还没有收回的话，你们自卫的武器不能放下！我记得好象就是河南的一个革命组织提出这样的口号，叫做‘文攻武卫’，这个口号是对的！……放下武器，这是不对的，这是要吃亏的，革命小将要吃亏的。”第二天，“文攻武卫”的口号在上海《文汇报》上公开发表。
本来全国各地的恶性武斗事件层出不穷，难以遏止，这文攻武卫口号一发表，如火上浇油，本来就有抢夺武器的事件发生，这样一来，抢夺武器的风潮迅速蔓延。有的军队甚至给自己支持的一派发了枪。更多的军队是睁一眼、闭一眼，任由支持的一方来抢。于是，全国的武斗进入了现代化的热兵器时代。
在赵洪军的暗示、默许下，很多单位的捍新总抢了军分区的军火库。有了枪，捍新总士气大振，把炮轰派打得龟缩在拖拉机厂和地质学院两个据点。炮轰派也有抢枪抵抗，一时间，也无法拿下这两个据点。
捍、炮两派的武斗极大地破坏了“抓革命，促生产”，也扰乱了革命群众的正常生活。再加上炮轰派的几个头头进京告状，惊动了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周恩来指示，捍、炮两派各组成二十人的代表团，进京汇报。
赵洪军认为，周恩来频繁接见各个省市的两派群众组织，解决武斗纷争，很少有把其中一派打成反动组织的，一般是先各打五十大板，让各派放下武器，枪上交，然后宣布两派都是革命的，促成两派的大联合。赵洪军知道人民群众对周恩来是很尊重的，他的话捍、炮两派都会听的。一旦实现大联合，炮轰派的人就会进到市革委领导班子里来，这是他无法容忍的。只要在两派实现大联合之前拿下拖拉机厂和地质学院这两个炮轰派最后的根据地，炮轰派就会土崩瓦解，也就用不着什么大联合了。
于帆悄悄对张建国说：“赵主任把拿下地质学院据点的任务交给了你，完成任务后他推荐你进入省革委会的领导班子。并说，有一个车皮的枪支弹药停在火车站的货场，可以去抢。”
张建国本来对自己在市革委的排名就不满意，觉得如果进了省里，肯定会有更大的发展。就接下任务，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去火车站货场。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士兵把守的闷罐车，先下了士兵的枪，砸开车门上的铅封，打开车门一看，好家伙!满满的全是武器。他们将车里的武器全都抢了，有五挺机关枪，40支冲锋枪，20支手枪，几百支半自动。都是最新式的武器，还有很多子弹和手榴弹。
张建国在与地质学院相邻的临江大学建立了根据地，然后包围了地质学院。两个学校的教学楼相距约150米，中间是两个学校的操场，有一道围墙把两个学校隔开。知道地院炮轰派没有重武器，张建国动用了焊着装甲钢板的推土机把围墙推倒了。本想借着装甲推土机的掩护发起冲锋，一举拿下对面的据点，地院炮轰派广播站的大喇叭响了，发表声明。声明是仿照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发表的声明写的，大意是，地质学院红卫兵研制成功由核材料制成的、具有放射性的武器，核地雷。该地雷具有毁灭性杀伤能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犯人。敢有来犯者，启动核地雷，让侵略者有去无回。最后说，我们绝不首先使用核武器。
围攻地质学院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学生，很多人都知道地质学院因为教学需要，肯定会有用来制造原子弹的铀235、钚239等标本。另外，也会有探矿用的钴60等放射性材料。虽然制成能爆炸的原子弹不可能，但制成有放射性污染的所谓核地雷不是没有可能，一旦被放射性沾染，虽然当时不会死，过后会让人痛不欲生。
听到这个声明，令一些人毛骨悚然。张建国马上改变战略，由强攻改为围困。他们断了地质学院的水电，没吃没喝，看这些炮轰派能坚持多久。
地质学院的炮轰派早有准备，没有了电用发电机，囤积了大量的食品和水，坚持十天半月的还是可能的。
两派就这么对峙着，没事就互相开枪射击。本来这两派基本都是学生，没有什么阶级仇、民族恨的，以前又都是一个派的战友，极少有对着人打的。开枪就是比实力，向对方示威。
此时的林丽就在地质学院的大楼里。自从那次被地院红卫兵的宣传车救了，无家可归的她就一直跟着他们干革命。在大楼里，有一个叫刘国栋的音乐学院的大学生，因为受本校捍新总排挤，加入到地质学院炮轰派中来。他带着一把小提琴，琴拉得非常好。都是爱好音乐的，他们渐渐熟悉了，有时候别人唱歌他给伴奏。一听他拉琴林丽就会想起张建国来。她觉得张建国是受蒙蔽的，总有一天会翻然悔悟，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她深深地爱着张建国，想起当初和张建国合奏《流浪者之歌》的事，林丽说:“拉一个《流浪者之歌》吧。”
刘国栋:“那是黄色歌曲。我拉一个革命的。”
前奏响过，孤立无援的炮轰派们唱起了歌: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
想念******
..
困难时想你有力量
胜利时想你心里明
胜利时想你心里明
瑞金城你首创革命根据地
工农掌权保卫后
跟着你率领我们反围剿
杀败蒋匪百万兵
啊....
唱完，林丽说:“你拉一个《远飞的大雁吧》。“
林丽独唱:
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封信儿到北京
翻身的农奴想念
恩人毛主席
……
文革中的歌，尤其是歌颂毛主席的，基本上都是热情奔放、激情澎湃或者无限崇敬的。唯独这首歌，给人苍凉、失落、无助的感觉。
刘国栋的头被流弹划伤了，林丽怕见血，不敢上前，几天后不出血了，林丽才敢给他上药。
一天，一辆小轿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停在不会被流弹打到的大学楼正面。车门一开，于帆从驾驶座一边出来，他倒背着一支带瞄准镜的小口径运动步枪，带着几分潇洒和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样子。此时的他，不仅当了官，有了自己专车，还正在热恋中，对象是赵洪军的女儿，军队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赵小燕。这赵小燕不仅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亭亭玉立，走路的姿态极美，带着文艺范，和林丽的美有一比。
在赵洪军眼中，于帆不仅有才，也工作认真肯干，谦虚谨慎，为人随和，会替别人着想，也知道尊敬上级，是个可造之才，所以把女儿介绍给他。而张建国，目空一切，惟我独尊，是个野心家，有可能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事业，更有可能沦为阶下囚，绝不是做女婿的人选。
于帆找到张建国说:“赵主任很着急，问什么时候能拿下这个据点。这是赵主任给你的望远镜。”
现在于帆虽然是张建国的上级，可布置任务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赵主任赵主任的。他深深知道，不论哪方面，他都在张建国之下。不得不对他敬畏，从来不以上级的身份对张建国说话。
他们只说了几句工作话，张建国就对于帆带来的枪发生了兴趣。两人把枪架在窗沿上，轮流打了几枪。于帆打掉了远处的几只麻雀，可能是这枪有瞄准镜，于帆又练过，枪枪命中，而事事都在于帆之上的张建国这次无一命中。张建国觉得有些丢面子，没说什么，拿了望远镜去大楼的另一侧观察对面炮轰派的敌情。
于帆独自上了楼顶，架着枪，用10倍放大的瞄准镜细细地观察对面大楼的敌情。透过被打碎玻璃的窗户，他发现了林丽，此时的林丽正在一个角落里给一个头部负伤的青年包扎伤口。这时候，他想起了赵洪军把女儿介绍给他时说的话:工作中犯点儿错误倒没什么，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如果出现问题，你什么也不是。
于帆想起了那天夜里对林丽做的事，这是他一生的污点，绝不能让赵洪军知道。这事张建国还不知道，虽然那天张建国赶走了林丽，可年轻人谈恋爱的事，猫一天、狗一天的，也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到时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建国是个更不好惹的主，现在时局这么混乱，都有枪，打死个人像拍死个苍蝇……他不敢继续想了。
张建国用的25倍的军用望远镜观察，连对面大楼里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玩意儿还真不错，现在的军队，不知道哪一级指挥员才发这个。
突然，他看见了给人包扎伤口的林丽。也许他后悔当初赶走林丽，也许他认为林丽是他自己的女人，各种说不清的情绪裹挟在一起，形成一股热血冲击着他的头。他拔出手枪，对着那个青年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于帆的瞄准镜十字线还在对着林丽，一个念头从他的心头升起，他要除去这个生命中唯一的污点，他扣动了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