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有丝丝凉气卷入叶华阁,吹拂在少司命的面纱之上。
少女身上依旧是那件淡蓝法袍,紫发柔顺地铺在双肩之上。一双绝美的紫眸淡漠的望着素手上的动作,看着碧绿色的茶汤由壶中缓缓倒入瓷杯里。
茶汤氤氲着热气,仿佛迷幻了少司命的眼眸。
“身体可好些了?”邪魅的声音传来,是星魂。
少司命有些惊诧,已是入夜的时候,星魂怎么会来?
星魂换了一袭淡蓝色的便衣,没有他着法袍时的凌厉亦或是邪魅,反倒多了几分温润的气息。
少司命并没有为此感到惊奇,星魂如今才是十七的年纪,长自己一岁,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会不有种温朗的风范呢?
少女惊奇的是与星魂初见时他便是这幅模样,如今还是这幅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星魂见少女没有答话,神色亦没有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坐下,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汤,苍白的唇角有笑意划过:“这茶汤倒是新奇,带着露水的甘甜,又有着树叶的清香,少司命是怎么做到的?”
少司命表情依旧清冷,玉指凭空勾起树叶,缓缓写下:采露珠,撷树叶,煮茶汤。
寥寥几字,却表明了含义。
星魂勾起唇角,问道:“少司命为何不愿意说话?”
少司命不愿回答这问题,起身,走至石桌旁,从瓷碗中拿出一些泛着光泽的碧叶。素手修长,葱白玉指极为养眼。
特别现在那双纤纤玉手里还撷着几片碧叶,如此一来,仿佛这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精雕细刻出来的的无暇之作。
星魂湛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女的倩影,似有柔波划过眼眸,在本来邪魅的神情中徒增了一抹柔和。
叶华阁外面,本应是寂静的。可现在,树林里面枝叶的摇曳冷静地告知天地有人在此。
少年立于树叶之上,白色的鞋履轻点碧叶,便立稳了身形。
白凤本不想来此“监督”着少司命,但碍于怕她不守信誉反悔或是告知阴阳家此事而害了流沙,故而在这里“守着”。
看到那个阴阳家的星魂进去,白凤更是紧盯着里面的情形,生怕少司命告知星魂自己来和她做交易,让她去救赤练一事。
毕竟,阴阳家与流沙现在已非合作关系,纵然自己和少司命之间有交易,也难免少司命身在阴阳家,便“出卖”自己与她的交易。
自然,少司命是阴阳家的人,纵使她就是阴阳家的一枚棋子,她终究属于阴阳家。
就好比,这乱世中每个身不由己的人一样。
叶华阁内,少司命为自己又新煮了一壶茶汤,抿了一小口,才发现竟有些涩,看来是要入秋了,叶子纵然新鲜也是要过时了。
就好比,废弃的棋子一般。
少司命有些厌恶这比喻,纵然她亦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死亡使者,她还是不能习惯棋子这一称呼。
星魂见少司命眸中有着不悦之色,岔开话题道:“少司命唤作什么?”
少女凝眸沉思,自己究竟唤作什么。
少司命已经成为了她记忆中所有人在唤的名,仿佛与生俱来的姓名,便是少司命。可是,自己究竟唤作什么呢?
少女有些烦闷,乱世中本是该记住自己的名的,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放弃了自己的名字,反而转过身,选择了那一个个冰冷的“称谓”。
少司命是如此,大司命是如此,湘君、湘夫人亦是如此。
或许,乱世之中,他们看似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位,实际上,那恐怕连过眼云烟都比不上吧。
棋子可以被对弈者赋予名,赋予使命,对弈者却从来都不记得它们究竟是谁,谁与谁又有怎样的分别。
对弈者眼中,黑子与白子每一刹那的跌起跌落,才是它们的价值所在,而非,它们真正是谁。
少司命摇摇头。
她忘记了自己唤作什么,她想,她这回,真的麻木了吧。
星魂看着少女接近颓废的神情,略有心痛,想要出言安慰,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少司命累了便早些休息,本座先回去了。”
少司命起身行礼,看着星魂的背影消逝在雾霭之中,缓缓收起杯碗
有茶汤不慎洒落,渐渐晕了开来,淡绿色的液体在一刹那变得缥缈。
少司命没有理会,反倒扭头看向外面的苍穹。
夜幕上,星辰少的可怜,连新月都是垂垂地丧着气。
少司命的紫眸里掠过一丝悲凉,随即平复。她阖上房门,将叶华阁的灯火尽数熄灭,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
白凤看着叶华阁的灯火暗了,猜想方才星魂只是来看看少司命的伤势罢了。
毕竟,与卫庄大人、他和隐蝠同时作战,虽然后来被那碧发碧眸的女子所救,但这样的情形下不受些伤怕是不可能的。
白凤唤来凤凰,一跃而上,眺望了一眼叶华阁,亦是御凤隐入了夜幕之中。
星辰的光辉黯淡了下来,无声地叹息着乱世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