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东飞和李正峰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跑了进来。这人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个副主任,此前也和周东飞打过几个照面。既然认识这个省长女婿,也就没必要对周东飞隐瞒什么。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一个厅级干部的沉稳,而是略显担忧的说:“省长,我没做好您交代的任务。”
“怎么了?”李正峰问。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把省政府什么大事安排了这个副主任。
这个副主任额头微微渗汗,说:“昨天您安排我多关照史良家的老母亲。算是我的疏忽吧,本以为这样一个家庭一直平平稳稳的过日子,也不需要整天陪着,趁节假日探望一下就是了。但是没想到,今天这老太太竟然……竟然不慎从楼梯上跌落了。已经送进了医院,初期诊断为颅内出血,正在抢救中……”
“怎么会是这样!”李正峰一愣。当然,他不相信政府里面哪个人为了拍自己的马屁,而把史良的老妈推到楼梯底下。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混口饭吃,可以为了巴结领导而做点恶心事,但决不至于为了巴结一下就去杀人行凶。
“不知道,只能说太巧合了。要是我按照您的吩咐,在他家安排个保姆什么的,或许就不会出这种问题了。”
“不怪你,政府也不能出钱为哪个公职人员家里安排保姆。”李正峰看了看时间,说,“中午下班之后,我去医院看一下。小史也是办公厅的人,你们办公厅也派个领导过去。”
“好的。”这位办公厅副主任当即离开了。本来他想着去医院探望的,但既然省长要亲自过去,那么办公厅正职领导肯定要陪同的,所以估计也就没了他什么事。只不过,这位副主任心里还在纳闷:省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本来把史良发配出去了,大家都觉得李正峰是疏远了他。但是现在,李正峰又亲自去探望史良的母亲。
这位办公厅主任离开之后,李正峰摇了摇头。周东飞问:“老爹,一会儿我陪着您一起去一趟。”
李正峰看了看周东飞的脸,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
在办公厅王主任的陪同下,周东飞和李正峰一同去了省人民医院。此时结果已经出来,史良的母亲严重的脑震荡,能否清醒过来都是未知数。如今,老太太正在重症监护室里。
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史良抱着脑袋坐在硬塑料椅子上,神情萎顿。李正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史良抬起头看到是省长,当即浑身一震,有点紧张的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打起精神来。”李正峰说,“我让王主任跟医院的院长打了招呼,要全力抢救。”
“谢谢领导关心。”史良眼中全是泪,不知道是因为母亲的事情而伤心,还是因为省长亲自探访而激动,或者兼而有之。
省政府办公厅的王主任也走过来,说:“小史,可别因为伤心过度而坏了身子。你妈现在昏迷不醒,多少事都要你照料着呢。厅里几个领导商量了,暂时给你放假半个月,你就在这里陪着就行。省长也安排了,说你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厅里说一声。需要用人或者用车,咱们都要尽力。”
史良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本来他曾有过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是不是厅里某个家伙为了巴结省长,从而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母亲推下了楼?但这种念头也只是闪一下就消失了。不可能,没有人办这样的傻事。或许有人可能为了巴结李正峰,而在工作上给他小鞋穿。但是,绝对犯不着这么玩儿命。要知道,当时母亲被邻居发现躺在楼梯口的时候,伤势太重了。只要抢救稍稍不及时,就有可能一命归西。而为了巴结一下领导就搞出人命案子,这事儿犯不着。
而后来,当邻居打电话给史良的时候,史良正在省政府里上班。当时,史良的脑袋都懵了。还是办公厅的领导赶紧派了车,一直把母亲送到了省立医院。后来,又听说省长亲自安排,让医院里全力抢救。于是,整个医院都当成了头等大事,根本不知道这个受伤的老太太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劳驾省长亲自发话。
也正是因为李正峰打了这个招呼,医院才派出了医术最精湛的主任医师,使用了现有最好的设备和医疗条件。要不然的话,即便送到医院也未必能救回来。因为一直到现在,老太太还重昏迷不醒。假如治疗过程稍稍不尽力,史良现在所在的位置就不会是重症监护室,而极有可能是医院的停尸房。
此次李正峰的亲自到来,更让医院方面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史良知道,随后的几天里,医院肯定会尽最大努力的。要是依旧无法挽回,那就是天意了。
李正峰和王主任走了,史良执意送到了医院门口,周东飞却留了下来。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周东飞递给史良一根烟。史良的手有点颤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忽然意识到:母亲摔下楼梯,会不会是眼前这家伙指使哪个人干的?自己得罪了李正峰,而周东飞却是李正峰的女婿。而且史良也知道,周东飞的实际身份很不一般,手下的心怡集团更是一个实力强悍的地下世界核心。
不得不说,处于危险或危难之中的人,无疑都是相当多疑的。
“怎么,怀疑是我干的?”周东飞叹了口气,“你的事情我知道,甚至不用你坦白,我早就清楚了。只给你一句明白话:我从不对无辜女人做什么,从不对无辜老人做什么。甚至,我也懒得对你做什么。你若是以为因为一封小小的举报信,就值得我做一些不要脸的勾当,那只能证明你把人和事看得太简单了。”
“没有,我没有那么想。”史良浑身不自在,脸上也有一些燥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一旦被当众揭开心中的卑微,会产生一种坐立不安的局促感。
“当然,我也觉得,老太太跌下楼梯确实有些巧合,有些不可思议。”周东飞说,“因为正常情况下,寻常的跌落很难造成这么重的伤势。除非在跌落之前,被人突然施加了外力——别怀疑我对这种力度的判断,我是特种兵,以前整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伤势轻重的判断,比什么专家医师更准确。”
史良本以为自己过于多疑,但周东飞这么一说,当即又紧张起来。但他也感觉到,这件事确实不是周东飞干的。而且周东飞真要是对力道和伤势判断的那么准,不会让老太太有抢救回来的可能。
“东飞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人报复你。”周东飞长长的吐了口烟,说,“你的主动坦白对于我们大家来说,是悬崖勒马,是迷途知返。但是对于某些人而言,你这是执迷不悟、顽固不化。刘婷不是个好女人,心思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背景也更加复杂。我能看出,这个女人一旦被你破坏了大事,肯定会很疯狂的报复你。当然,这种报复手段太没人性,也太失水准了。祸不及妻儿老小,这是地下世界的规矩,她连这一点都不懂。当然,也或许她压根儿还不算地下世界的人。”
当听到“刘婷”这个名字,以及周东飞随后的这番话,史良的脑袋彻底懵了。他确实向李正峰坦白了,但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压根没有说刘婷的事情。但是,周东飞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史良忽然觉得,自己可可笑、也很可怜。就好像一头狮子和一头老虎在搏斗,自己这样一个小老鼠还非要参合到其中。到最后遍体鳞伤了,人家却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当然,更让他感到自己可笑的原因,是自己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对方早就把自己的事情掌握的清清楚楚。就好像自己在一间密室里偷偷摸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因为神神秘秘而沾沾自喜。但是想不到,密室里的一切都被摄像头连接到大庭广众之下现场直播。
史良彻底泄气了,一下子蹲在地上不说话。直到香烟烧到了手指,这才浑身一哆嗦的回过神来。“不可能,婷婷不可能是这种人。她有点自私,但不至于对我妈做出这种事……”史良拼命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
“醒醒吧老弟。”周东飞说,“你涉足了一个不属于你的游戏,所以你会输得惨。而作为一个本不该涉足这个圈子里的玩家,你对这场游戏中的真正玩家太缺乏了解。她能在餐馆里那样蛊惑你,就说明这个女人不是善类。如今你撤出了这场游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回味她在那间小餐馆里的话,肯定会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心思歹毒。”
什么?!史良瞪大了眼睛。那天在小餐馆里,刘婷为了阻止自己坦白,确实做出了不少努力。但是,周东飞怎么连这件事也知道?太可怕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周东飞就是一个俯瞰地面的神祗,洞察着自己的一切举止。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眼光就往前看吧。”周东飞说,“对于我说的这些,省长也都知道。他没有怪你,甚至为你的迷途知返、为一个本性善良年轻人的回头是岸而感到高兴。老爹的正直你知道,这些不用我来告诉你。所以往后安心工作,走那条原本属于你的生活轨迹就是了。当然,对于你妈这件事,暂时你有两种选择。”
两种选择?史良不解的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