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山镇的小镇北端,坐落着一座平凡普通甚至算起来有些落魄的小院。
也许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因为小院的门顶和围墙上已经长了一层老高的杂草。
原本刷着一层红漆的木门已经布满裂痕,上面的红漆有些已经风干剥落,使门变得斑驳不堪,露出了里层门板原本的颜色。
宁无伤离开了演武场之后,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到自己武馆的房间睡觉,而是出了天合武馆的大门,径直向镇北走去。
站在破旧的老院前,宁无伤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干裂的门板,就像抚摸着多年不见的情人的脸一样温柔,往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老院正是宁无伤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快两年了,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宁无伤带着颤声自语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说给面前的老院听。
接着他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把的黄铜钥匙,也许是宁无伤经常拿在手中,所以黄铜钥匙不仅没有生锈,反而钥匙的光泽十分光亮。
宁无伤打开了门上已经生锈,甚至开起来都有些费力的铜锁,脸上满怀追忆之色进入了院内。
当年宁川死了,宁无伤的天塌了。
于是宁无伤想离开家,再去寻找一片可以替自己遮蔽风吹雨打的天。
但是没过几天宁无伤就想明白了,在父亲宁川的天空下,自己已经成长,已经到了不需要其它天空替自己遮蔽风雨的时候了。
因此他需要再次成长,然后成为强者,自己的天,成为别人的天,而不是像个弱者一样一味地寻求别人的庇护。
当他费尽艰辛求得了一个机会到镇上的天合武馆苦修武道的时候,他曾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亲手锁上了这个门的铜锁。
那个时候,宁无伤记得,自己的心里感到了沉重和复杂,茫然和恐惧,那是一种离家的沉重和复杂,一种对于未来和未知的茫然和恐惧。
但是宁无伤也清楚,不踏出这一步,自己永远只是弱者,永远是蝼蚁,永远需要强者的庇佑。
于是,宁无伤亲手锁上了门,锁上了自己的恐惧和茫然,踏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锁上直到再次回来,就是又过了接近快两年的时间。
原本宁无伤以为武馆的工作应该不会太重,所以他是有机会时常回家看看的。
只是宁无伤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是宁无伤给他的家庭和睦造成了困扰,所以那个老头儿给宁无伤安排的工作是管理武馆的武库。
这工作一点儿也不轻松。因为随便一个兵器架一个训练器械动辄就是几百斤重,没有一两百斤的力气是根本无法胜任这个活的,所以武库的管理者一般都是大汉来做的。
其它三个院的两个大汉都是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当看到南院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小鬼头来干这份工作时,都差点儿惊掉了一地下巴。
宁无伤明白,老头儿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可宁无伤脾气就是那样死犟死犟的那种,从跪在老头儿家门前昏过去就可以看出,想让他知难而退,那真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可是宁无伤那时候还没有开始修行,与一个普通的少年没有什么两样,在那些身强体壮的大汉面前,简直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因为他全身力气加起来还没有四五十斤,能指望他干成什么。
头一天宁无伤将一些小东西搬回去以后,望着那些剩下的庞然大物没了主意。
宁无伤在那些大家伙面前,就跟一只兔子站在老虎面前似的。
幸好宁无伤并不笨,不仅不笨,他还很聪明。
于是他就一个人坐在院里嚎啕大哭,由于那个时候武馆已经放学,所以三个相邻的武院都很安静。
很快,哭声就吸引来了其余两个院子里干活的大汉。
这两个院的两个大汉都是镇上的居民,也认识宁无伤,他们以为是宁川死后宁无伤为了生计迫于无奈才来的武馆。
他们都是镇上老实巴交热心肠的汉子,自然看不下去宁无伤这么小一个孩子为了生活做如此重地工作,于是在每天在做完自己的活后帮了宁无伤搬了一个月。
后来宁无伤修炼起武道,他身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一个月后长到了一百多斤。虽然比起成年大汉还小一些,但每天的活儿他终于可以自己做了。
但是还是有些勉强,因此每次在搬完之后宁无伤都累的筋疲力尽,腰酸腿疼,恨不得一头扎在床上不起来。
于是宁无伤为了方便工作和节省修行的时间就住在了武馆,因此一直也没有能抽出时间来家里看看。
直到今年年初宁无伤突破到洗髓境中期,身负了二十钧的巨力,这才感到工作轻松了许多,于是他连续还帮着那两个当初帮过自己的那两个大汉做完了每天的工作,比当初帮自己时还多加了一个月,希望可以还上他们的帮助之情。
宁无伤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他知道这份在自己最为难的时候的人情自己永远也还不起。
一个人干三份工作虽然有洗髓境中期的修为,但把宁无伤也累得够呛。
前天宁无伤才刚刚帮那两人做够两个月。
昨天好好休息了一天,今天宁无伤就迫不及待想回家来看看了。
进门之后宁无伤停下了脚步,四下打量着院子中。
院里跟院墙上一样杂草丛生。
在院子的西面堆着一座假山,一丛茂密的细竹将它的枝干从石头缝中伸出,茂密的枝叶露在外面,颜色青翠欲滴,显得十分有生命力。
院子里的北面盖着三间土瓦房,两大一小,依次排列。
院子的东面有一间简易的杂物房,严格来说不能叫房了,而是一个由几根木头和一些茅草搭成的杂物棚。
现在宁无伤的眼前那杂物棚上的茅草早已被大风吹的散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木头做成的骨架立在原地。
杂物棚边是一个泥土砌成的狗窝。
猎人打猎,猎狗是必不可少的伙伴。
以前宁川养了只名叫大黄的猎狗,可惜后来跟宁川进山之后也消失了。
“除了院里多了一些杂草,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变,真好!”宁无伤闭上了眼睛,回忆起记忆中家以前的样子和现在做着比较,最后开口感叹道。
他熟悉麻利的东边杂物间的墙上取下一把刃口有些生锈的镰刀,然后顺手脱下了上身的长衫,身上只剩一件短褂。
宁无伤蹲下身,开始熟练的在院子里割起杂草来。
杂草在院子中生长的参差不齐,也分布的很没有规律,这儿一团,那儿一簇。
宁无伤费了好些功夫和好大劲才清理干净了院子里的杂草。
呼!
宁无伤站起身长长的出了口气,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在武馆锻炼的极为强壮,但是干起这些农活来确实还是很累。
片刻后他抬起头,只见天上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于是宁无伤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回来我将这里清理干净了,下一次不知道过多久我才会回来,或许,我永远都回不来了。爹,你会怪我丢下咱爷俩安身立命的小窝吗?”宁无伤缓缓伸开双臂,慢慢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深深吸了院子里的几口空气,口中喃喃道。
“可是连你都不在了,我要它何用?”宁无伤面露哀伤。
“所以我不悔!”
“选择为你报仇,去修行武道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在世,总有些事,有些责任是必须自己负和承担的,哪怕那件事是明知不可为,我们却还要为之。这是您以前教我的,不是吗!”
宁无伤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犹豫,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坚定和冷静。
他走到第一间房屋门前,右手轻轻推开了门,阳光照进了屋里,立刻,一股在翻腾的灰尘向着宁无伤扑面而来。
宁无伤轻轻向后一退,片刻后待尘埃落定之后跨进了屋门。
屋子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除了一些桌子板凳以外,房屋里间还有一张床,但是屋里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覆盖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宁无伤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又找来个抹布开始忙前忙后。
待宁无伤忙活了一阵收拾干净之后,他直接躺在了里间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宁无伤就像一只猫,跟人的作息时间有些不一样,白天才是他睡觉的时间。
所以现在他要睡觉,没多久,他就进入了梦乡,嘴中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睡梦中,他平时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就像一个归家的游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宁无伤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这一觉他睡的格外的香甜,也格外的舒畅和轻松。
不仅是身体的舒畅和轻松,就连心情也是。
‘咕咕咕!’
肚子里不时地传来打鼓声,宁无伤突然愣了一下,似乎从早上开始,自己就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吃过呢。
宁无伤不舍得看了一眼屋子,然后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他缓缓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双眼的目光扫过院子中大大小小每一个物品。
他看的很慢,也看的很仔细很专心,仿佛在他眼中的不是一颗小树,一口水缸,而是他的宝物,贵重无比的宝物。
最后宁无伤倒着退出了小院,站在门前又锁上了那把铜锁,然后郑重的将黄铜钥匙放进了怀中,贴身带着,右手轻轻按在胸前那边黄铜钥匙上。
然后宁无伤倒退几步,待大半个院落都落入了眼帘,再深深看了一番,这才毅然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就在宁无伤走后不久,这个老院就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一双肤白似雪的芊芊素手触碰到了这把黄铜锁,素手主人惊疑道:“有人来过?是谁?”
接着有些不确定的道:“难道……是小宁回来了?”
接着素手主人洒脱一笑,转身离开,春风里留下她的甜美的声音:“如此由他那个主人打扫也好。
前两天刚回来就看到墙上长了草,于是今天溜了出来准备帮忙清理一下,没想到居然被他抢先一步,真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