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叠翠之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一人一骑似一支月白色利箭疾驰。林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哭泣声和抽打声没有逃过马上少年的耳朵。哭泣声中充满稚嫩和凄苦,还有着更多的压抑,使少年不觉放慢速度,顺着声音寻找而去。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肥胖若半截墙般身影,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粗树藤抽打着蜷曲在面前的小女孩。少年见此怒从心头起,闪展身形来到肥胖墙面前,伸手抓住他握藤条的手,稍一使劲肥胖墙就受不了了,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你是什么人?放手,听到没有,快放手!!”
肥胖墙眼睛里泛起点点水花,强忍疼痛嘴上还是不服输地大吼着,以壮自己仅剩下的一点儿可怜的声威。在那个小丫头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威严扫地。不然,何以为尊!
少年不屑地甩开他浑圆的胳膊,余怒未消地说:“警告你,不准欺负人!”
肥胖墙如刀刃般的目光掷向地上还略微发着抖的小女孩儿,
“小贱人,好啊你,竟然找外人来欺负我,你给我等着,看我妈怎么收拾你!”
说完,肥胖墙略有忌惮地看了一眼白衣少年,撒腿就往山下跑去。
女孩儿闻言,原本就犹如孤叶的小身子剧烈一抖,眼中的恐惧更甚从前。
少年俯下身,轻轻扶起这个名叫夏雨丫的女孩儿。
看着面前这位面若冠玉,目似朗星的俊美少年。雨丫儿微微一怔,他温润的气息似一轮骄阳温暖着心里的每一个慌恐不安的角落。
少年抬头看看天,已是正午。从马背的兜囊中取出食物分给雨丫儿,雨丫儿不觉眼前一亮。
大饼卷牛肉耶!
这个午夜梦回都不曾想到的美食就摆在面前,此时不下手还等待何时!
在饥饿的边缘上彷徨许久,任谁都会想明白一件事情,优雅的举止只是在衣食无忧的境地培养起来的,不适合在生死边缘上挣扎的人们。
看着雨丫如乞丐般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少年不禁倒吸口凉气,心中不免升起一缕怜惜。她如此娇弱的身体究竟承受了多少凌虐。把自己手中这一份悄悄放到她面前,正对上她已肿红成一条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涩,有些脏污带着几条浅浅抽痕的脸上还是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红云。
“我,我吃饱了,你快点吃吧”雨丫儿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在这样明朗俊美的小公子面前,自己的举止显得犹为可笑和滑稽。村东头的大牛哥也常偷偷送给她窝头和咸菜充饿,她不记得是怎么样的吃相了,只记得每次也都是在饿得发晕的时候,大牛哥雪中送炭来。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尴尬。也许是这食物太好吃的缘故吧,雨丫儿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然而就在下一刻,脸色却变得煞白如雪。
看着雨丫儿的窘状,少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这个小女孩显然腼腆许多,不似他开朗中带有几分刁蛮的小师妹,即使自觉理亏,也能被她说得堂而皇之,理所应当,像只骄傲而又美丽的小天鹅。
离开空幽谷十几天了,虽然在那里每日练功很是辛苦,原本想趁着这次回家探望双亲之际好好休息休息,如今已是有些想念师傅他们了。
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只是区区一顿饭而已,没有理由会把她窘得面无人色吧。
“他,他们……”小雨丫儿结结巴巴地话未说完,似野兔般猛窜起身子。紧紧拉住少年的手往山上跑。“快跑吧,不然就惨啦”
话言刚落,两个人已经跑出十几步开外了。月白色的小马驹——驰月自然紧跟在主人的身后。
少年这才看清,肥胖墙去而复返,带着十几个半大男孩儿,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朝他们这个方向气势汹汹狂奔而来。
少年在雨丫儿的引领下,左拐右绕躲进一个异常隐蔽的山洞。
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小雨丫儿全身还在发着抖。她已经被那个人打怕了。虽然她是他们商家的童养媳,可他们一家人只是把她当作奴仆,甚至还不如奴仆般地随意打骂。其实商家并不缺少奴仆,可她一直都在做着没完没了的杂活。自从前年她十岁,他们又辞退了一个女婢和一个杂役,他们俩个人平日做的活计自然又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从此她每天要出来两个时辰上山打柴。
刚开始,她没有走过山道,脚上硌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身上被荆棘划了一道又一道,手被柴禾割出一个又一个口子。有几次大雨后被逼着上山,都险些滑掉到山下。这些她都咬紧牙关忍住。可她没有那么大气力背不回大捆柴禾,回去又是一顿打骂,只盼着商母心情好些,少挨几下打。后来在村东大牛哥,晓强哥哥他们的暗中帮助下终于能背回大捆大捆的柴禾,才免去不少打骂。
她又想起了村西头的小娟娟,每次受伤都是娟娟拿着猎户父亲的土方草药给她敷上,还总是一边敷药一边小大人似地轻轻叹惜着。要是现在小娟娟看到她这个样子,肯定又会火急火燎地忙着为她敷药治伤的。娟娟的药总是很管用,凉凉地敷上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疼痛就能好去一大半。要是现在敷上,那该多舒服呵,雨丫儿这样想着,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胳膊上的伤。
“夏雨丫,你给我出来!”
“夏雨丫,你给我出来!”
愤怒地叫喊声一拨又一拨,远远地传了过来。让夏雨丫不由一怔,刚刚松驰的身子又紧绷了起来。尽管知道他们找不到这里的,心里还是不住地发着抖。
这个山洞是大牛哥有一次追赶一头野猪无意中找到的,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记得上一次,商母因为她太困乏不小心打破了一只大瓷碗,把她打得实在受不住了,奋不顾身地逃出了家门,发疯似地朝着这个山洞跑。结果商家十几个人找了整整两天都没有找到她,呵呵!
幸好当时大门是打开着的,不然,跑不出来就被逮回去,不被打死也得在柴房里趴上半月十来天,后来想起这件事都让她有些后怕。
那一次,是大牛哥悄悄来山洞把饿得奄奄一息的她接出去的,当着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辈的面商父商母再三保证不再打她了,才把她接回家。在跟着商家人回家之前的一眼恋恋不舍地回望,她看见大牛妈在偷偷地为她抹着眼泪,大牛哥沮丧地低着头。她知道在自由却很可能会在深山里死掉和送回商家却是辛苦地活着之间,大牛哥为她选择了生存下去。
在大牛哥家吃得那顿饭是她从记事以前最开心的。商家虽然每天都有鸡有鸭,留给她的都是残羹剩饭。大牛哥家吃的虽是粗茶淡饭,给她的顿顿都是热汤热食,如蜜似饴。让她一直怀念……
也正是那一次,那个她名义上的夫君商阿福记恨上了大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