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但是……」那男子似已受伤,说着说着,竟差点不支倒地,只能以刀柄勉强支撑,颤声说下去:「但……即使你没感情,也犯不着如此绝情,要派人围杀我吧……这叫恩将仇报,岂是一代神女所为?」
「不,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可称为大义灭亲。你杀人无数,双手沾满鲜血,罪名不胜枚举,随便一条均可将你治死,不是吗?」很讽刺,神女分明声称对男子没感情,却又说大义灭「亲」,这是否前后矛盾?
但无论如何,这都像极典型的「好人卡」案例,憨男有心,女神无意,却不直接拒绝,反先收为驮兽跟班,一直技巧**拒还迎,给人假希望……
不,其实这也不是「好人卡」,而是「坏人卡」才对。这一刻,神女就像潜伏犯罪份子旁的女警探,成功搜获罪证后出来表露身份……
四野影影绰绰,人们指指点点,包围网正逐渐收窄,再看看那男子,却已经退无可退,大有枭雄末路之感,很唏嘘,谁看了都会感叹。
很奇怪,夜天却没有这种感觉,他看着影像,不禁微微蹙眉,有的只是费解,只是陌生,只是抽离。
「这个人是谁?这群又是什么人,跟我有啥关系?」夜天不明白,事缘泪珠符印虽擅揭人疮疤,但重点是:它投影的片段绝非随机生成,而必属所攻击对象之自身回忆……
现在,夜天就是那个「敌人」!因此,如果符印呈现萦池仙女,那还相对合理,但眼前这「好人卡」剧情……和夜天却毫不相干,风马牛不相及,这压根儿并非他的回忆!
「不是我。」夜天截然摇头。正因片段陌生,他并未痛心疾首,并未代入,毫无共鸣,而可以继续以旁观者身份指指点点。或者说,长弯刀现已沦为装饰陪衬,完全干扰不到夜天。
不过别开心得太早。
骤然间,神女消失了,神秘男消失了,一众路人也嘠然不见了,一晃眼换了场景。
「夜天哥哥……」
银铃般的声音凭空传来。这一次,符印终于投影出属于他的回忆:小仙子!
透过影像,夜天忽然间看到一叶仙岛,也看到萦池仙子,天空上还有一朵紫色魔云。此时的小仙子,正被那云团招引,双腿开始离地,浮升上半空,越来越接近紫云,同时亦正远离她的石宫。
小仙子纤尘不染,纯洁如雪,就仿如一张白纸,与紫色魔云一正一邪,格格不入。很难想像,她居然对云团毫不反感,还一脸烂漫,欣然高举纤手,任由对方带走,直至完全没入进云朵里……
无可否认,小仙子是夜天心中的刺;这一幕影像,他之前也看过无数次,先是从刻图,后是出现于回忆或梦境中,而每次都如出一辙,会在心中掀起巨浪,心如刀割,无法释怀。
正因这样,这回当小仙子一「现身」,夜天已当即如临大敌,慎防那种切肤之痛再萌生,终致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莫为心所牵绊,当心如止水,无喜无悲……」符印面前,夜天仿效着上次念诀,也似乎有效!
同样是看着萦池被劫,但这一次,也许是心境上升华了,也许是已学懂抽离……夜天居然没心绞痛,没有骂人,未见抓狂,心境却反常地平静。
这瞬间,他就如局外人,如过客,仿佛只是在看戏,一切与自己无关。
「奇怪,怎么一进神识海,我就像变了另一个人?」夜天若有所思,未免一阵走神,而就在此刻,画面又嘎然虚化了,未几,场景将再次大变换……
「呼呼呼呼-」
深秋。
时空大变换,泪珠符印投影出一个墓园。时值晚秋,园中树木皆已泛黄,枝头间更见微秃。风卷残叶,刹那间枯叶纷纷扬扬,更是一片萧索凄清。
眼前,夜天看到一对父女,正驻足于一面新碑之前,合十祭拜,念念有词,神色凝重。
「呼呼-」
先说那父亲,他年纪显然不大,大概是三十出头,其一袭白袍,衣袖上却绣着骷髅图案,显得亦正亦邪。再说他身边的女孩,看来约有十一丶二岁,瓜子脸,大眼睛,容貌娇俏清秀,本应很讨好才对;只是……她此刻置身墓园,面对着亲人的墓碑,心情明显很烂,娥眉蹙起,小粉拳紧捏,眉宇间还流露着怨愤之色。
「母亲不在了……」石碑前,女孩一阵黯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甚是难过;只不过,这份伤感却很快被怨念取代,未几,她又再紧捏粉拳,抿着嘴,瞋目恨声道:「可是……母亲这样对我们,女儿讨厌她,绝不会原谅她!」
显易可见,碑上铭刻着女孩母亲的名字,至于她是因何而死,因何对不起女孩,却一概不得而知。
这一刻,女孩心情复杂,时而怨愤,时而委屈,时而悲恸,一阵泛泪后,半晌又再噘嘴咕哝:「母亲,我不喜欢你,讨厌你……」
说罢,她还想狠踹墓碑几脚,却被父亲立即阻止。
「她是你世上唯一的母亲,不许这样跟她说话!」他臂膀一弯,捂住了女儿小嘴,不让她乱槽下去。
「父亲……」女孩满脸委屈,她年纪还小,不会明白成人世界的复杂性,结果瞬间又再泪崩,边抽泣边抱怨:「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这样……父亲你也委屈,分明心中闷闷不乐,却还要违心替她说好话……」
女孩这番话,顿时令父亲一番触动,身躯微颤,嘿然不语;虽刻意隐藏,但细心敏感的女儿却哪会感应不到。
风卷残枝,墓地唦唦作响,凄凄清清,甚至令人有些发麻。父亲忆及往事,明显感触,但纵使如此,其立场还是没变,仰天长叹一声后,又郑重的说道:「让你母亲安息吧,以后在她的墓前,绝不可说这种话,知道没有……来,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我们还可以回家吗……」蓦地,女孩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并瑟缩进父亲怀中,颤声道:「父亲我……我好害怕,母亲不在了,大……大祖宗会不会为此追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