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外,一个青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手握一柄纸扇,扇面上却是画着一个打坐的和尚,看起来颇为古怪。一副极有兴趣的神色,向衙门里观望着,惹来行人一番侧目。
门匾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赫然在目。下方摆放着一只鸣冤鼓,鼓下立着两行人,不用多说,那便是公差。许幕的左顾右盼,终于引来一位公差的盘问,当中一人向前一步道:“衙门重地,切勿停驻。何况许公子你在这边上左看右看不知何故。”
原来这位公差是位旧相识,前些个月是他亲手将许幕押入大牢的。
“吕捕头,还望通融通融,在下有一位老友在里面受苦,在下想进去探个监。”许幕说着说着却是趁人不备,将几张早预备好的银票,偷偷递了过去。
吕望目不斜视的将银票收好,这才问道:“不知是何人?”
“就是常在灞桥边上算命的那个老头,大家都称他为金算子的金无忌。”许幕开口道。
“那厮坑蒙拐骗,刚被判了三个月,许公子该不会是也被那老头给胡匡了不少银子吧。”吕望突然来了兴趣。
许幕面带苦色道:“故交,故交。我与他只是故交。”
吕望脸上疑问之色更重,随便释然。故交,一个少年与老头怎么会是故交,何况这杭州城里谁都知道这金老头无依无靠,是孤家寡人一个,恐是碍于面子,不想说出被骗这档子事。想到此处,便也不再追问,却是差人将许幕带了进去。
刚进牢房,便引来一阵躁动,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外面看着,便是有些遭了刑罚的犯人,也忍住痛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作罢。公差将许幕带到过道顶头的一间牢房前,这才大声道:“犯人金无忌,有亲属探监。”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幕这才看到身穿囚服的金算子,面色有些发黄,缓缓转过身,见自己到来,却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见到了手中的扇子,面色一怔,随即开口道:“如此宝物,在许公子手里却是当成了玩物。”
“这本是我捡的,只是我不会使用之法罢了。”许幕面色不改的说道。
金无忌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只是有人相中了你的扇子。”
“那得看他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有没有本是贫道不知,但是他却是要来拿。”
“何时?”
“最近。”
“先不说他,我倒是想知道名动天下的不准道人,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许幕一脸纳闷之色。“难道你还不曾放弃人算么?就连鬼才都说过,你们师兄弟三人,各有千秋。你精于天算。测天不测命。真可谓登峰造极。为何老跑这闹市当中,算人命呢!这么深奥的问题,你该找你师弟鬼才去操心。真搞不懂你们师兄弟,你是天算子,却老干些自己算不准的事情,不过这也胜过你师弟千百倍了,你师弟正躲人追杀呢,他是人算子,和你一样,总爱揣摩个天意,那些家伙找不到你,便找上了他。”
“又有人死于雷劫了。”金算子心里一颤。
“没错,死的还是个山大王,底下众妖遍地找他报仇呢!”许幕加重了语气。金无忌面色一紧,却急忙问道:“那我师弟现下怎样?”
见金无忌紧张,许幕倒收起了开玩笑的心,说道:“躲到人脉山去了。”
“人脉山,老夫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去过啊。”听到师弟安全了,金无忌却忍不住羡慕道。其实,这天脉山,人脉山,地脉山,只是一座山罢了。只因进去的人体质不同,进去的山脉自然也就不同,这也是为何金无忌听说鬼才逃进人脉山里松了一口气的缘故,因为任凭那些妖怪怎么找,他们的一生都无法进去人脉山的。如同自己一样,如若进去,见到的只会是天脉山。虽然入口只有一个,但是到了里面却是别有通天。
“既然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只是那火灵者恐怕要让许公子头疼了。”金无忌微微一叹道。
“火鹤那家伙,有几百年没见了,当初若不是他兄长和那雷震一同追杀我,此等宝物怎会落到我手里。虽不懂使用之法,但想从我手里拿走,得拿出点本事来。”许幕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
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闻,击杀同境界通灵者,可壮大自身精源。一时间里,原本和睦的同源人,自相残杀。许幕虽没参与进去,却被盯上成为被猎杀的一员。苦苦逃亡三个月后,终于在雷池边界,借着雷霆一了因果。这火鹤这是要给他兄长报仇么?许幕清楚知道,这雷灵者和火灵者之间的差距。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底气。难道有什么底牌不成,想到此,却是心道,怕什么,有什么招我接着便是。
“既然如此,金道长,我就告辞了,过些天会会这个火灵者。”
金无忌似乎有什么犹豫,但还是出言说道:“我观你身边秦妖儿,最近应有一劫。”
“最近有暴雨?打雷么?”许幕一听关于身边的人,倒也打起精神问道。
片刻之后,传来一句:“没有。”
“哦,那我就放心了。”许幕挥了挥扇子,给金老头道了别,径直向外走去。
短暂的沉寂之后,那墙角边上的一道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沙哑的说道:“其实,就连老夫自己都不信呐!”
泉州城的街道上突然喧哗了起来,不明所以的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柳树下已有一行人,缓缓而来。领头的一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那马儿毛色顺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蹄子踏着青石路,发出嗒嗒的声响。
坐在马背上的让人眼前一亮的是,胸前那只巨大的红花,再看那青年,却是仪表堂堂,喜气洋溢在脸上,手中拿着缰绳,指挥着马儿缓缓走着。
此人身后跟着便是接亲的队伍,众人中有挑着上等好酒,酒香四溢,引来馋鬼**裸的吞口水声。再有便是五谷杂粮,虽未大肆装运,却用一些坛子盛满,寓意着着五谷丰登。
落在队伍的最后,是一顶八台的轿子,里面坐的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这位小哥,不知这是哪家办喜事。”人群中有人问向身边一位同样挤着向前观望的人。
“这不是南边上张家的三公子娶亲么?听说娘子是城外文家庄的人。这姑娘享福了,这张家家世可不错。”那人回头说道,不过目光却在一把扇子上停顿了一下。
问话的正是刚从衙门出来的许幕,正一副饶有兴趣的看着越行越远的接亲队伍。
不多时,街上看热闹的人慢慢了散了去,留下两道身影,两两对望着,似曾相识。
许幕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不紧不慢的向那个人走去。
“蝶儿呢?她怎么没有陪你来。”在许幕印象里苏蝶儿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一开始总是拉着秦妖儿说是房间里闷的慌,到最后秦妖儿却是养成了习惯,而蝶儿却总是跑的没影儿。
“她去找那个长白山的家伙了。”秦妖儿似乎故意戏弄许幕一样。
“是么,那就由她去吧。”
似乎早已预料到是这样,秦妖儿还是轻轻一笑道:“你见过金道长了么?”
“见过了,不过他和我说你最近有一劫。”许幕一副很慎重的样子说道。似乎听到了天外奇谭一样,秦妖儿一脸惊讶的说道:“他说的你都信啊!”沉默了片刻,道出短短两个字:“不信。”两人似乎对大名鼎鼎的不准道人有一致的看法。
“一切照旧?”
“嗯。”
说罢,两人径直向刚刚接亲队伍消失的方向走去。
却说这今日结婚的张家也算是一个大户,不难打听,许幕与秦妖儿到门前上了礼后,在院落中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半杯美酒,许幕笑道:“这是我们多少次来沾这喜气了。”
皱着眉,秦妖儿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都记不起来了。”
“是啊,这一年中这泉州城有多少人喜结连理,又有多少家丧门大开。我们是这个城里的老人,自然得通通到场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你?”秦妖儿吃了几口小菜后,开口说道。“我们与金道长虽然是故交,但是有些事我也不好当面问他,这金道长并非修道之人吧。”
似乎预料到秦妖儿要问什么,许幕微微一笑,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后,说道:“不是。”
“那据我所知,我们和金道长认识至少有三百年了,如若他不是修行之人,这三百岁恐怕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年龄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老头确实不懂修行之法,可是你不要忘了,金老头知天命,手里不缺奇珍异宝,如果想躲自己死劫,倾力之下还是可以躲过几次死劫的,何况天地间有不少灵物,食用后可以延个百年寿长的,比如你家蝶儿盯上的这家萝卜干。”
秦妖儿为之气结,不知是气恼许幕拿蝶儿比较还是因为把一个人参精称作是萝卜干。
片刻之后,秦妖儿才说道:“我家蝶儿才不会贪图一个人参精添加的寿命。”“何况长白山的那伙家伙可不是好惹的,它们是一个家族,特别团结,何况还有一个老寿星坐镇,这天下敢打它们主意的人不多。”“一拜高堂。“
许幕听见远处传来的这么一句话。却是说道:“我们该走了。”秦妖儿却是变戏法似得,把桌上一干酒菜,不知装到了哪里去,嘴上却说道:“蝶儿这次没来,我给她带一些回去。”
许幕见后只得苦笑,与秦妖儿大步出了门去。
“你说这百家宴?真有你说的可以相助修行么?”
“修行,修的不过是心罢了。我们修行之人,最重的不是法术,重要的是心法。你也知,如果任何一个有道行的人或妖,如果心乱了,是没有一点法力的。所以心是一切的根本,脑中有一个门户,打开的门户越多,调集的法力越雄厚。而打开门户的办法需要你去悟,悟这天地玄黄中,从古至今一直长存的规则。吃百家宴,看人世间变幻,不过是多些参悟的机会罢了,至于能不能悟透,还是看你自己呢。”
“那为何有些作恶多端的妖物,法力不会受到一点干扰呢?”秦妖儿不解的说道。
“你听过一句话么?”许幕似乎有心为她的解清疑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天地之间所有物种,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它的根基,有些物种他们没有情,修行之路比一般物种相对来说要快很多,他们凭的是贪念,对力量,法力的一种贪念。能在最短时间内,登堂入室。一旦登堂入室以后,也算天地之中一个真正有道行的人了。通晓幻术,本命法术。从登堂入室那天起,他们就面临了选择,脑中门户会开启,总共十道门,自己的意念只能进一道门。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看秦妖儿还是一副不理解的神色,许幕接着说道:“那十道门里,只有一道门进去后,自己的道行不增反减,会还原到一个最低点,但在这道门里可以更好的驾驭自己拥有的法力,把它融会贯通。剩下的九道门进去后自己的道行瞬间会大涨。并且很快能进入下一次门户开启选择的机会,但那时开启的门户就只有九道了。没有舍,哪有得,在你选择的时候,已经随机关闭了一道门户了。我们修行的最后全部会只剩下一道门,那就是参悟天地的规则,化为己用,或者,参悟天地的规则,连自己都化成规则。”
秦妖儿脸色一变,惊道:“连自己都化成规则!”
看到秦妖儿的一脸的震撼之色,许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就是永远的失去自己的意识。”
“这是为什么。”秦妖儿还没有从惊惧中反应过来。
“因为从登堂入室以后,我们除了自己天生带来的法力和法术,要么慢慢学来的,要么是直接借来的。在我们借的过程中,使用的过程中,我们一直被借来的规则改变着自身,我们借来的力量越大,对我们改变的越可怕,最终我们会被天地的这种规则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