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仔猫着腰,贴着墙,在阴仄的巷道里谨慎前行。来到一个拐角处,他贴着墙端着枪,深呼吸,默数“三、二、一”,然后突然转身,结果和对面的敌人照面,阿仔面露惊悚,但依然稳稳地开枪。
与此同时,在一个堆满了箱子的仓库里,一个人端着枪走在二楼的走廊上,目光逡巡着楼下。突然,那个人高高跃起,直接从二楼翻下,同时在空中开枪击中了箱子后的匪徒,稳稳落在箱子上,再就地一滚,已然是持枪站在地面上。
阿仔和仓库里的警察,从不同的出口跑到了一片空地上。阿仔忙问:“Cool Sir,你还好吧?”
Cool Sir点头,面罩下的目光里,露出微微的笑意:“很好。”
阿仔很惊奇:“Cool Sir,我没看错吧?你在笑啊?你不面瘫了?”虽然还看不到Cool Sir的脸,但他就是知道,Cool
Sir笑了。阿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判断力。
不等Cool Sir回答,突然间,不知道是谁丢了一颗白雷过来,一片刺眼的强光升起。阿仔和Cool Sir连忙躲开,没有被白雷伤到。
一个高大的阴影慢慢走出光幕。这是个兰博式的女战士,身材火辣,衣着清凉,脸上还画着迷你油彩,端着一把经典款的AK-47,注视着阿仔和Cool Sir。
阿仔和Cool
Sir分别将面罩除下,但仍是端枪瞄准了女战士。女战士却突然肌肉膨胀,甚至撑破了衣服,化作一只恐怖的力量型怪兽,大叫着“我是女人”,恶狠狠地向阿仔扑来。
阿仔大惊,叫出声来:“八婆,你打CS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阿仔刚刚叫出声,便从梦中惊醒。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稀奇古怪的一幕幕,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想要在打真人CS的时候轻松赢下八婆,他居然做了这样奇怪的梦!哦,对了,还有Cool
Sir,他最近也没约自己打CS了,只是有一次通电话时,他说自己不面瘫了。
阿仔不由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真的可以玩真枪,而不是只玩CS野战的枪就好了!他虽然胸怀大志,却因为父母的极力反对,无法实现荷枪实弹的梦想。主要是父母对他这个独子太过疼爱,担心他成为配枪刑警后会出事,他为了让爸妈安心,只好放弃梦想。
阿仔想想梦里那过瘾的情形,悻悻地穿衣起床——又是新的一天,该上班了!
他跳下床来,套上自己的一身休闲运动衫。穿衣完毕后,揉了一把脸,将状态调整到最好,这才离开房间。其实,他的职业也不是完全与配枪警察无关,他确实是个警察,但仅仅是个不仅没有配枪,甚至连制服都很少穿的窃听组警察。但是他却窥探着那些最邪恶的秘密,然后期待着慢慢地收网,将那些罪恶绳之以法,也算多少能靠近一些梦想吧。阿仔对这个将自己和父母的理想中和了一下的职业,还算满意,工作也十分尽心尽力。
刚到警局就接到新任务,阿仔连忙随队里的人前往指定地点,开始部署办案,一直忙到很晚才离开警局。
夜色深浓。阿仔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耳麦,尽量隐蔽在夜色中,似乎要与这浓黑色融为一体。他悄悄进入一栋大厦,一路小心地避过监控,最后拿着手电进入一个房间。
找到合适位置后,阿仔将手电筒的光芒调亮,含在口中,在电话中装下窃听器,在花盆的隐蔽处装上针孔摄像头,行事干净利落。最后,他打开屋子角落里的电脑,从口袋里取出优盘,在电脑中植入一个程序。
终于万事大吉,阿仔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地顺着原路退出去。
一路回到监控室,坐在椅子上,带好耳机调试一下,确定没问题后,对着伙计做了一个OK的手势。搭档们相视一笑,阿仔是个很踏实的年轻人,还从来没让同僚失望过。
阿仔当时以为这只是他无数次平凡普通的任务中的一个,但他没想到的是,就是在这次任务里,他终于大显身手,过了一把正面对抗歹徒的瘾。但是在很久之后,阿仔回想起这次任务,最激动的居然不是如何大显神威,而是在执行这次的任务时,认识了胜男。
那天的天气很好,碧空一望无垠,湛蓝如洗,抬头的话,可以将空中的飞机看得清清楚楚。
一架银色的飞机由小渐大,越来越清晰,最后降落在跑道上滑行。候机厅里人来人往,机场内的液晶屏显示器上正好显示13点整。
阿仔此时的任务是监视机场动向。他一手按着耳孔式耳麦对话,一边抓紧短短的吃饭时间,吃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猪扒饭,还不忘一直紧紧盯着闸口。
这顿饭注定吃得不太平。阿仔刚扒了几口饭,就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大汉从闸口走出来。阿仔看得很清楚,那个一身浅灰色西装的家伙,长着国字脸,招风耳,三角眼,身高大约一百九十五公分,站在机场来来回回的人潮中,十分“鹤立鸡群”。他忙放下手里的猪扒饭,紧急呼叫:“山鹰山鹰,这里是白鸽,这里是白鸽,竹鼠已经出洞,竹鼠已经出洞,Over!”
耳麦里传出组长的声音:“照计划行事,over!”
阿仔:“明白,over!”
一队便衣警察迅速在出口布控,大家伪装成各种身份,有单独拉着行李箱的年轻人步履匆匆地走过,有年轻情侣依偎在一起不肯分开,也有中年旅客气定神闲地看报纸。但是众人却分布得十分有规则,正好形成包围圈。
阿仔站在一个角落里,吃了最后一口猪扒饭,准备行动。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躲在监听车里。阿仔一直都坚定地认为,警察嘛,不冲在前线就毫无职业乐趣了。
被警察代号为“竹鼠”的大汉从扶手电梯上下去。他衣着光鲜,虽然看似神情坦然,其实却一直警惕周围的一切动向。做他们这行的,都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栽大跟头的。竹鼠显然是个对危险有着极强的感知力的人。电梯还不到底的时候,他就敏感地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一圈后,他发觉了有人要围捕他。那些警察再怎么伪装,和普通的旅客终究还是有差别。不等电梯到底,竹鼠已经自行冲下电梯。
竹鼠冲下去时,因为太过莽撞,一下子撞到了下面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年轻女子亦是衣着光鲜,五官美丽,妆容精致。她原本拎着一只LV的箱子,气定神闲地站在扶手电梯上,没想到忽然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很粗暴地撞了一下。
这女孩子正是胜男。胜男几乎从电梯上摔下去,幸好稳住了,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LV箱。她侧头去看身旁的粗莽撞大汉,自认为身材高挑的她却不得不仰视对方,但她输了身高却坚决不输气势:“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吗?”很好听的声音,只是略显尖利高亢了些,让她的吼声听上去还蛮有震慑力的。不过胜男这次踢到了铁板,大汉根本不理她,匆匆下去。
电梯到底,胜男拎着LV皮箱下来,便衣警察开始包抄这里,胜男也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有便衣警察四面八方奔过来。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只知道一群不认识的人正向这里围过来。胜男心里一惊,拎着箱子匆匆跑走,没想到与大汉同时来到电梯的出口处。胜男没好气地白了那大汉一眼,就要先走。
便衣警察的动静实在太明显,竹鼠发现自己陷入包围圈。他扫了一眼身边的胜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胜男挟持在身前。
胜男本来就要出去,没想到纤细的身板被人一把抓住,腰身被紧紧卡住,纤细的脖颈上也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她怀疑那只手再多用点力气,她就要窒息而亡了。胜男突然遭受无妄之灾,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啊!什么人啊?救命啊!”
一旁的旅客纷纷止步,看这边的情形。一众警察则形成包围圈,都持枪对准了挟持人质的歹徒。
被代号竹鼠的悍匪心中觉得不妙,被胜男吵得心烦意乱,恶狠狠警告她:“闭嘴。”
胜男无视他的警告,仍然拼命挣扎,拼命呼救:“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救命啊!”
胜男一边紧张着自己的性命,拼命地呼救,一边紧张自己的名牌箱子,用力拉着杆,不让箱子拖到地上。
悍匪怒极:“你再乱动乱叫我就不客气了!”
胜男一脸惶恐,却仍是不肯放弃挣扎呼救:“救命啊!救命!喂喂,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吗和我的LV过不去。还有,我的套装是香奈尔,皱了很麻烦的……”
悍匪简直受不了这女人了,生死关头,她都惦记着些什么啊:“你命都不要了?还LV,你信不信我勒死你。”混到今时今日,他不是那种只会动嘴皮子耍人的人。粗壮的胳膊稍一用力,胜男立即呼吸困难,却还在尽力保护自己的LV箱子。
一圈警察警惕地看着悍匪,其中一个警察想安抚悍匪的情绪:“你冷静些,放开她。”
悍匪一声冷笑,让他放人?门儿都没有!他环视周遭的警察:“我警告你们啊,不要轻举妄动,我手上有人质。”
阿仔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看着僵持的情形,迅速作出判断。趁着警察和悍匪对峙,没人注意,阿仔从扶手电梯上滑下来,悄悄转到悍匪身后。不等悍匪发现,他已经拎起胜男的箱子朝悍匪后颈砸了过去。如果不是对方身高恐怖得吓人,他就直接拍在对方脑袋上。哎,没办法,虽然自己有一百八十三公分的身高,可毕竟还是矮了人家十几公分,不好使力啊!
他的举动太过出其不意,悍匪被砸得一个趔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胜男。LV箱子也落了地。
胜男只觉得勒着自己的手忽然松开了,然后,她就被人一把拉过,掩在了身后。错身的瞬间,胜男看到救自己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男孩穿一身休闲运动衣,帅气却略带几分青涩的样貌,大眼睛弯弯的,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气质。明明是又帅又带了几分萌的长相,可是挡在她身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实在是太man太英雄了!
胜男站稳后,看着男孩高大的身躯,忽然就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阿仔根本没察觉身后女孩的反应,只是不等悍匪有所动作,一脚踏上LV箱子,跳起来,一个漂亮的飞身回旋踢,踹中了悍匪的面门。悍匪往胜男的方向倒过去,阿仔落地的时候再次一把拉过胜男掩在身后。
阿仔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悍匪,下巴一抬,宣告了自己的胜利。胜男则被几个警员及时拉开,一群警员围上去擒下悍匪。
胜男惊魂未定之际,又看到了阿仔踩着自己的LV,再也顾不上害怕,也顾不得花痴了。她面部表情当即崩溃,号哭起来:“我的箱子,我的LV啊,好贵的,那是真名牌啊……不是A货来的。”
众警察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名牌皮箱,众人来来回回,LV箱子在众人脚下,被踩得不成样子。
胜男好不容易抢救回自己那被人无情蹂躏的皮箱,发现上面破了好几处,哭得愈发惨烈。可是不等她对着箱子默哀完毕,警员们已经过来拖着她远离现场。
胜男则一路拖着箱子,号哭声不绝于耳:“我的LV啊。”
阿仔远远看到胜男,那女孩身材清瘦,奶白色肌肤,五官精致,容颜明丽。即使这会儿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也没能让她的美丽衰减半分,反倒是让人有种欣赏梨花带雨的养眼感觉。回想起胜男刚才的种种表现,阿仔不觉莞尔,这女孩性格倒是够强悍,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敢跟悍匪吵架,让悍匪不要损坏自己的名牌箱子和衣服。
胜男原本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结果泪眼朦胧中发现阿仔在望着自己笑。有没有搞错?自己现在的样子好丢人吗?阿仔发现她的目光突然锁定自己,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别过身子去。
警察将胜男一路带回警局。一名师姐来录口供,胜男虽然很配合,该说的都说了,但却哭哭啼啼的。口供录完了,又确定胜男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是被悍匪顺手劫持的后,师姐示意胜男可以离开了。胜男依然在抽抽噎噎,听到对方示意她可以离开的话后,不但没有露出笑颜,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她的反应搞得不明状况的师姐紧张不已:“小姐,您现在状况怎么样?要不要去找医生验一下伤?”
胜男眼带泪花:“还用验吗?重伤啊……呜呜呜……”一边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师姐被她的形容吓得心惊肉跳,仔细打量胜男,只是觉得她发型有些散乱,别的外伤一概看不出。师姐忍不住问:“小姐,你哪里受伤了?”
胜男依旧带着浓浓的哭腔:“今天好倒霉啊,损失太惨重了,大出血啊!让我怎么办啊!”
师姐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有些不忍心,连忙递过纸巾。胜男接过纸巾,伤心得直抹眼泪。
师姐又关切地问:“小姐,你是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了吗?”
胜男抬眼看看师姐:“是啊,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我想问你,香港特区政府有没有什么赔偿措施啊?”
师姐一头冷汗,生怕遇到个难缠的主儿。她小心翼翼地解释:“最多都是安排你去看医生。”
胜男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儿:“看医生?我是说我的LV箱子,可是正品啊,你看看里面,我的神仙水啊,瓶子都破掉了,染了我的GUCCI的围巾……还有还有,我的纪梵希的裙子、香奈儿的香水,阿玛尼、范思哲……它们现在都是因公受伤!”
这时旁边一个师姐走了过来,语气很淡定,很漠然:“对不起,小姐,香港特区政府是没有这方面的赔偿的。”说话的师姐早发现了新来的同事太嫩,直接过来,一句话让胜男死了心。
这快刀斩乱麻的一句话果然有效,胜男的哭声立刻一收:“没有?没有你们不早说,这不耽误我时间吗,我还着急去面试呢。”
两个师姐均被她的变脸惊到了,年长一些的师姐忍不住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的吗?”不知道该说那位李胜男小姐太有活力,受此惊吓还能中气十足地去面试,还是该说那位李胜男小姐太过现实,一听没有赔偿就一分钟也不多耽误了。
比起胜男,阿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来到上司的办公室门前,踟蹰半晌,终于痛苦地迈出步子。没办法,这一关他早晚都得面对。
“报告。Sir。”阿仔行礼,声音很大。
办公室里的安Sir看到他,没好气:“行了,喊什么喊啊,我又没有老到耳聋。”
阿仔看着安Sir的目光,心虚地垂下头,低声道歉:“Sorry。Sir。”
安Sir教训道:“李警官,你是窃听组,为什么擅离职守逞英雄,你是觉得你比飞虎队更厉害吗?”
阿仔头垂得更低,更加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Sorry。Sir。”他擅离职守确实心虚,但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服气。难道窃听组的人在明知道可以解救人质的情况下,也要按兵不动吗?
安Sir看他这样子,将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抬高音量:“你这么小声音,就是不服气啰?
阿仔连忙提高嗓门儿:“Sorry。Sir。”
安Sir怒目看了阿仔半晌,忽然就垮下脸,成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阿仔啊,我和你爸同事那么多年,你爸爸妈妈不让你做配枪警察的原因你也知道。当年虎哥就是中了流弹,现在才落下个说话期期艾艾的病根。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梅姐虎哥交代啊。”
一说起这件事,阿仔的脸也垮了下来。回去了还不知道要被老爸老妈唠叨多久呢,想想他就头大。
这时,安Sir手机适时地响起,阿仔长出一口气,知道训话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