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低的咒语吟唱,似在我脑子里冲撞。我迷迷糊糊的醒了,但想更清醒,却清醒不了,想继续睡,也睡不了。努力睁开眼,勉强得了一线之光。眼前是夜方的侧颜,他没有看我,他的目光凝在他眼前一只晶莹剔透的冰蝉之上。
这冰蝉乃是万年寒冰灵气聚化。能保一切灵物不败不腐。
那只冰蝉腹中十色霞光璀璨夺目。
那是老人家的血,我一眼便能认出来。
夜方竟然能想到用此法保住老人家的血效。他手里出现一根金光绣花针,只见绣花针在冰蝉腹部刺了一下,一丝霞光璀璨之物便向外沁。
流纹紫袖拂过我的面颊,我的嘴不自觉张开,那冰蝉飞入我口中,一丝甘淡温凉随即化入喉咙,我的脑子又昏沉得厉害,浑身聚不起一丁点灵力。
夜方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费力的转头四下看,我身下是墨黑平整的石面,刻满扭来扭去的魔族咒文。极目望去,平阔无际,平地石面上全是咒文。细看之下,竟是归元大咒。而我的头顶虚空是一旋转的巨大黑洞,雾气弥漫,黑风呼啸,深不见底,黑雾中若隐若现一块石碑,上书‘归墟洞’。
归墟洞,魔族所有生灵死后魂魄皆归于此处。
虚空中的咒语声越来越高亢,丝丝缕缕的火焰从墨黑咒文中飘出,悬浮于虚空。始时零零星星,渐次燎原。我正看着,那阔野星火猛然间汇聚成一道火光扑向我。被老人家的血镇住,我无力闪躲,只能任由它扑来。
熊熊烈火烧上我的双足。
像被人活生生的用利刃细细的切作一片片,一条条,一粒粒,切作碎沫,再切,再切,切作肉糜也不放过,千刀万刀,无休无止。而人却活着,痛到极致我想喊,却喊不出来,连嘴都无力张开。
做了那么多年的魔,饱受折磨,却没有哪一次比得了这次。
被烧过的地方变成翻滚沸腾的血水。原来这就是归元烈火,烧出了我的本来面目。
我就像一个干木头做的人,任由熊熊烈火一路蔓延焚烧,烧上我的膝盖。双腿,肚子,身子,一直烧到脖子时,烈火不再上行。脖子上是我完好的脑袋,以下便是一大滩沸腾的血水。
一滩血水上烈火腾腾,一处还挂着个脑袋。多么恐怖,丑陋。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无论我化生的模样有多美,终究是如此丑陋。
忽而想起羽族神殿前,少卜的魂魄一点点凝聚时,那般祥和神圣的金光……
我竟然有一些恍惚,羡慕。
恍惚了一阵,虚空中起伏的咒语吟唱声,已狂暴如奔腾的潮水,石面上那些符文开始放出绿光,很快整个阔野皆笼罩在绿光中。
此时,夜方骑着他的紫麟独角魔兽出现在归墟洞那黑沉沉的迷雾中。怪的是他背上竟生出一对巨大紫翅!那双紫目光芒灼亮如烈日,看一眼都似会瞎眼。
他抛出一根漆黑法杖,法杖飞去石碑之下,那纂刻有归墟洞三字的石碑在开天裂地般的隆隆响声中缓缓拔起。
法杖与石碑一齐飞回夜方手中,他一手执杖,一手托碑。
刹那间,无数魔兽魂魄从黑洞咆哮扑来。却在融入到平野上笼罩的绿光时化为乌有。剩一滴血水滴下。无论多么庞大的的魔兽亡灵都只化作那么一滴血水。
他们不断扑出黑洞,不断融化在绿光虚空,化作一滴血水。可他们依旧疯狂的往外扑,毫不退步。
唉,做了亡魂也摆脱不了夜方掌控,连魂魄都不能剩下。
我看着满天茫茫血雨滴落,滴在那些咒文扭来扭去的凹槽里。然后鲜红血水顺着凹槽齐齐向我流来,万万千千条小血流,都汇入我已化为血水的身体。
我终于明白了。
老人家曾说过,夜方能驾驭深荒任何生灵的魂魄与心神。而我之所以会被夜方摆布,便是以前时常吞食深荒魔兽,染了深荒气息。但他并不能完全驾驭住我,我终究不是深荒种族,也没有魂魄。
上次是贪图了他的美色才着了他的道,我本就是贪执欲望化生,贪色是我的本性。若要我为他所驱使却是绝无可能。他也该明白了这点。想到用深荒万灵化为厉气来炼化我,混杂我的血脉。
可我终究是没有灵魂的不是么!这般想着,朦胧绿光中一位婀娜的女子飘忽而来。真的是飘忽,好像只有半片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