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飘出了破庙,身后传来那女子撕心的哭声。
哪有女子不在乎自己容貌的?
我不经意抬手,又触到脸颊一条条凹凸疤痕。顿觉胸中一梗,气血翻涌得厉害,难以平复。
偏又无处可去,无谁可依。
我发疯的奔了出去,我要去人间问那些困境中的女子,她们要清白还是要容貌?
……
春意生发,风暖花开。
我不知自己飘荡到了哪里?只见十里杜鹃嫣红,百鸟山间争鸣。
几名凡人脱去了外衫厚衣留了薄衣,在溪涧搭着炉子煮茶,嬉笑惬意。
我抱膝坐在杜鹃丛中,平白觉身子冰冷刺骨,直打哆嗦。毁了那么多女子的容貌,她们都要守她们的清白。
那人留了我与他彼此的清白,毁去了我的容貌!
不,应该是保全了他自己,我哪里都被他看过,还何来清白?
凭什么他可以毫发无损,我却要成这般模样?
一个冬季,我不曾回去,即使旧病复发,眼前幻境重重,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浑身万般疼痛难忍,我也不曾回去。
但每每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时,就有一碗汤药强行灌进了我口中!自作主张,叫人那般憎恨!
从被那人用烈火焚烧后,身体里不时就奇痒难忍,似万只蚂蚁钻入身躯在骨肉之间爬行。一痒起来即无计可施。我缩在杜鹃花堆里咬牙忍着,指甲长到八寸长,恨不得撕碎了自己。
忽然间,满山嫣红杜鹃都开成了紫色,连天空青草也作了紫色。
夜方殿下焦急的声音在我脑中出现!
“明珠,在何处?”
“速于中天世界取十万高品初生纯净魂魄回魔族,祸儿支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即没了声音,满山杜鹃又开作了嫣红,天清草翠。
“殿下……”我轻轻呢喃了一句,鼻子一酸,只剩恍惚慌张,胡乱飞起。
高品魂魄,那就不是什么鱼禽虫蚁可以拿来充数。
纯净魂魄即是初离母宫,未沾一丝人间烟火的魂魄。连奶都未曾喝一口的魂魄。
我立在朦胧云气间,俯看大地上小如蝼蚁的凡人。这些人十之八九一生在贫贱劳苦中度过,寥寥几人能得富贵自在。
这样痛苦的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净!
整整三个昼夜,踏过无数山林,市镇,村落,取够十万初生婴孩魂魄。
我带着十万魂魄匆匆往回赶。还未出得中天,可恨脑中轰然一声,万人号哭之声又起,眼前更是幻境重重,看不着了路,又犯病了。
我只得借了四周生灵心念区别地势与方向。
眼见即将出得中天结界时,眼前忽地明亮起来。在那明亮中,中天神族兵马浩浩荡荡拦在前方堵了我的去路。
我停了下来。
他们定然是因为十万魂魄之事找麻烦。
连天帝家的掌上明珠都来了,那中天六界第一美人少卜公主,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美得人神共愤!
但此时我见得少卜手中有一宝物。她手腕上戴着的琉璃珠散发着清澈的光,如一盏明灯照亮黑夜一禺。正是此光使得我能看见他们。
显然此物能破除我眼前重重幻境。
如果此物在我手中,兴许我的眼睛便能看得见,若是看得见回魔族便能快很多。
可对面如此人多势重,要如何才能最快的将那宝物抢过来?我转动我向来就不灵光的脑子思索。这时中天神族一手执拂尘的白袍白发老者一派威严的开始列数我的罪状!
“孽障,你先在人间四处毁人容貌,害人终身,如今竟丧心病狂到以收取无辜生灵魂魄来取乐,实在是最大恶极!还不赶紧将那无辜魂魄交与来!”
我一时间也想不起这老头是谁,不过却想到另一计。于是我朝他们随意笑了笑,“要我交出魂魄很容易,叫你们公主用她腕上琉璃珠来换便可。”
那少卜公主原一直冷脸漠然看我,听我这么说罢,她秀眉微蹙,眸子里刹间迸射出欲将我千刀万剐的恨意。不过她又立刻舒展开眉头,垂下眼睑,浓密眼睫挡住了她眸子里的厉光。
想来我是挑战了她神族公主的天威,但她隐藏心意这个小动作我心里反有了几分底。
下一刻,神族中一金甲神将怒目朝我厉声喝来,“大胆!”
我转眸瞅向那神将,不以为然的轻轻叹了一声,“唉!什么大的小的,你们神族不是应该爱护苍生的么,用一串琉璃珠子便可换回无辜十万魂魄,莫非在你们眼里十万魂魄不如你们公主一串珠子珍贵?”我顿了顿,又盯向少卜,“总之我是不会白白交出来的。”
“你……”
“放肆!”
“冥顽不灵。”
“真乃无药可救。”
“孽障啊孽障……”
一干神族被我气得横眉怒目胡子直抖。
忽然那少卜公主玉手一扬微微而笑,抬起眼眸朝我看来。
那双眸子里好似有看不到边的烟雨柔水,山雾桃花,绮丽风光!
她神姿圣洁,娴雅端庄,满眸慈悲,朱唇缓启,“这琉璃珠,明珠姑娘若喜欢拿去便是,只望你放过那些无辜魂魄。”
我咪起眼对她美美一笑,“好说,好说,只要公主将琉璃珠给我。”
下一刻,她便取下腕上琉璃珠抛了过来。
果然是极爱颜面美名的女子!原只想随意试试,没想真就这么得手了。
我伸手接过,当珠子一入手,连极远之外亦可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神族皆不甘的对我怒目相视,唯少卜公主笑意温婉。
我将珠子稳妥缠绕在手腕上,暗运起全部灵力撒脚丫子往身后疾速退走。
一念之间我便已身在万里之外!
想来此时那些中天神族定然在将我往死里诅咒。不过我是没心思去听他们骂些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祸方殿下安好即可!
天地之广,八围四方皆可离开中天世界,幸我与生俱来跑得快。调转个方向绕个路费不了多少时辰。更幸的是那该死的少离适才不在,若是他在我跑路就不能跑得这么顺利了!也正是因他不在我才动了这个心思。
然离了中天并非就已安全,我心里反而更急更惊慌。
深荒地域辽阔连夜方殿下也不知道边际在哪里,而魔族的魔城又在深荒之深之又深处!纵然是我一时半会也不能抵达。
只要出得中天结界,那些中天神族便不会为了十万凡人魂魄追入深荒险地。而那人却是哪里都可以去,也极像管闲事的主!
我越想越心中不安,恍惚中听得千里之外那人似急急喊了一声,“明珠,站住!”耳中话音未落,我不禁浑身一抖双腿发了软,从树梢霹雳拍啦跌下摔在林中折绕溪流中。
溪水淹过我的身子,流水在耳旁哗哗响,然耳中依旧传来那缥缈的呼喊,“明珠!!明珠!”声声急切!
这显然已不是我害怕而生的幻觉,是他真在用传音之术叫我。
我每次发病那人便会出现,他即未时时刻刻盯我,然在我发病时却是一定记得我的。
现在,正是我发病时期,那人追来十之八九不假,不过离我尚有段距离罢了。
来不及拾去溪渠里那些缠在身上的水草,我爬起来一飞而起往林木深处狂奔。
只有用十万魂魄救好了祸方殿下一切才算成功,否则每一刻皆可能前功尽弃。
我不敢再行走云天中,那样目标太明显,地上林木中妖魔邪物繁杂,可以很好的隐藏一部分我的气息。
那人缥缈的喊了我几声之后就没有再喊。
他不喊我更怕,怕下一个瞬间他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怕那人恼怒之下将我分尸碎魂,就怕耽搁了救祸方殿下。如今我成了这般鬼样子,再也无法去殿下跟前嬉笑胡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好。
忐忑惊慌中我走得很急,一念冲出高大密林,没想竟闯入一个可怕地域!
我咬着牙遥望四野惨状真是恨死了自己的莽撞。
昏冥不清的天色,无数半腐烂的魔兽死魂与活着的魔兽妖兽斗杀。死魂之气令得草木枝叶皆随之全数枯萎腐烂。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青草泥土,大地上铺着的只有腐肉与骨头。
那些魔兽死魂皆是无知无识的僵魂,将活兽杀死也不肯休止,非要将其撕扯做肉泥才罢休!肉泥沾染死气很快腐烂,恶臭不可闻。
横飞的魔兽血水大雨般泼撒在我身上,下一瞬一大团碎肉又朝我砸来,我急忙挥手将碎肉挡了开去。
幸得我身体中也有很多死气,于是捏诀散出身体中的死气包裹在我周围来隐藏我的生气。若被这些毫无意识的僵魂发现缠上那就是无休止的恶斗!
我藏在昏暗的死气中小心退走,然而在那密密麻麻无数僵魂尽头,我看见了一个庞大如山的怪物,这怪物好似由无数魔兽死魂堆砌累积而成,满身是密密麻麻的魔兽头颅在凶恶嘶吼,还不断有魔兽死魂挣扎着从怪物身体中爬出来!
从未听说过深荒中有如此可怕的邪物存在。今日却被我撞上了……我气急败坏,又不得不谨慎的躲避。突然夜方殿下的话焦急在耳中响起,“明珠,你若在途中遇到魔兽僵魂,速速脱身,万不可与之相抗,一定要将十万净魂带回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