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刘虎真的还不错,烂鼻脓就没抱着被子。老麻怪一回来,就骂烂鼻脓蠢到家了,好不容易把他劝进一个晒了很多床棉被的院子,可他站在那里,像雷打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气得站在外面的老麻怪直跺脚,最后忍不住冲进去扯下一床被子塞到他的手中,再一阵风跑出来。烂鼻脓见老麻怪跑了,忙跟着猛跑,由于没把被子抱紧,一脚踏住被子的一角,摔了个狗啃屎。急忙忙爬起来,心里越发慌了,被子也不要了,迈开脚丫子,就狂跑起来,跑得比老麻怪还快。老麻怪在后面叫他停住,他也不停,一直跑得自己筋疲力尽。气得老麻怪真想抓住他揍一顿。
听了老麻怪的叙述,大伙儿像一窝子撒欢的小猪仔,笑得直往屋角滚。宏宝也笑。笑毕,宏宝冷冷对烂鼻脓说:“你今晚要么睡地板,要么走人,你自己选择。若想留下来,明天还得去抱被子。”
宏宝说到做到,晚上真让烂鼻脓睡地板。烂鼻脓毫无异议,等别人上床了,他乖乖往地板上一躺,就睡着了。他也许睡习惯了地板?倒是其他人,却睡不着。睡下去的头颅,停一会儿又要抬起来一颗、两颗、三颗,张望一下烂鼻脓。
第二天,宏宝又让老麻怪带烂鼻脓去抱被子。黄昏,两人依旧空手而归,老麻怪说,这一回烂鼻脓连人家的院子都不敢进了。宏宝二话不说,当即让烂鼻脓走人。烂鼻脓见宏宝下逐客令,哭得稀里哗啦,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宏宝没办法,只好又让他睡地板。
烂鼻脓一共睡了五天地板,终于抱回来了一床被子。不过宏宝怀疑被子是老麻怪抱的,老麻怪矢口否认。宏宝懒得追究,正式认下烂鼻脓。这期间,杰鳖带着刘虎四处出击,频频得手,这样刘虎对道上的事也熟悉了不少,再没有开始那么害怕了。杰鳖把偷来的钱全部上缴给了宏宝,宏宝返回给他百分之三十。其余的分给了老麻怪和烂鼻脓一些,剩下的,就存了起来,说是怕将来等钱急用。老麻怪带着烂鼻脓,这几天忙着抱被子,把自己的生计都耽误了,接过宏宝的钱,老麻怪挺不好意思的,他冷不丁在烂鼻脓头上敲了一记。烂鼻脓不解地望着他,大伙又笑起来。杰鳖说,有了个烂鼻脓,大家的乐子多多了。
睡着亲手抱回来的被子,烂鼻脓却把自己弄感冒了,鼻孔前的那对白狗,变成了狮毛狗。大家都笑烂鼻脓享不得福。宏宝给刘虎一些钱,吩咐他去药店买一些感冒药回来。刘虎应声而去。他知道附近有家老百姓大药房,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千禧年,在搞酬宾活动。刘虎冲进药房,买了好几种打折的感冒药回来,剩余的钱,他又买了一些消暑降火的药。
回来刘虎向宏宝报告买了一些什么药,原价是多少,现价是多少,总共花了多少钱,至于那些消暑降火的药,则是售药小姐推销的,他见这么个大热天,有必要买一些,就真的买了。宏宝夸他能见机行事,不错。
夸完刘虎后,宏宝环顾大家,说:“就按刚才说的办,报纸上说,这阵子条子在搞侦破打击大会战,很多人都栽进去了,我们得防着点,加上天气太热,我们就回郊区机床厂休整一个月吧。”听了这话,刘虎才知道自己跑出的这一会儿,他们已商量好了下一个月的去处。刘虎不知道休整一个月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去玩一个月。
刘虎悄悄地说杰鳖说:“太好了,可以玩一个月。”
杰鳖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到时有你玩的,玩死你!让你见识见识宏宝的手段,呵呵。”
刘虎傻傻地望着杰鳖,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宏宝开始发号施令了。“杰鳖,你带虎伢子去买十把斤水豆腐回来。”杰鳖说好。
“辉癞子德伢子去买一桶茶油回来。”辉癞子和德伢子也说好。
“老麻怪带着烂鼻脓去买一些肉回来……算了,烂鼻脓就留在家里,整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老麻怪开心说道:“他留在家里最好,跟着我,碍手碍脚,我一点都不舒服。”老麻怪瓮声瓮气的声调,把大伙又逗乐了。
杰鳖带着刘虎出发了。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杰鳖说:“前些天,都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你在一旁看着,今天可能要你打个配合。”
刘虎问:“不是买豆腐吗?还要打什么配合?”
杰鳖说:“因为我不想买啊,我想抢啊。”
刘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说:“就我们俩?抢?”
杰鳖笑道:“不行么?”
刘虎面有难色,说:“不好吧?”
杰鳖笑骂:“我操!跟我这么久了,还这副卵样,不就让你打个配合嘛,又不是让你动手,就怕成这样了。”
听杰鳖这么说,刘虎心里很不舒服,你他妈的比老子又没大多少,凭什么像训孙子一样训老子?刘虎说:“行啦!你说,我怎么配合?”
杰鳖喜道:“我知道菜市场口子上有个卖豆腐的女人,等下你趁她没注意,捡一块豆腐就跑,这时她肯定会去追你,你设法把她引开,我再溜过去,把她摊子上的豆腐扫进这个塑料袋里。”说着,杰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刘虎的头皮又发麻了,他说:“你不是说不要我动手么?可这不是动手是什么?万一她抓住我了怎么办?”
杰鳖笑道:“你只拿一块豆腐,算得上动手么?你主要是动脚,你跑得这么快,一个女人能抓得住你?”
刘虎说:“万一她调头去抓你呢?”
杰鳖说:“所以我要你配合啊,首先你得把她引开,越远越好。如果她发现我了,要去追我,你就调头朝她的豆腐摊靠近,装作还要拿她豆腐箱里的豆腐,逼得她不敢追我。”
刘虎想了想,觉得杰鳖这个计谋可行。“问题是,如果她硬咬住你不放,你提着豆腐又跑不快,那会不会被她抓住?”
杰鳖笑道:“宏宝说你聪明,我看也不见得,如果她真要追上我,我扔掉豆腐跑就是了。无非是说明这次行动失败了,还能让她抓住人不行?!”
刘虎搔搔脑袋,笑了笑。杰鳖说得有理,如果实在跑不赢,他可以扔掉豆腐跑,女人见了扔下的豆腐,自然不会再去追杰鳖了。
到了桂花菜市场,门口果真有一个卖豆腐的胖女人。刘虎依计踱过去,还没动手,脸先憋得通红。“你这个伢子,要不要豆腐啊?不要你站开,别妨碍我做生意。”听了这话,刘虎操起一块豆腐就跑。“喂喂喂,你个小贼!”胖女人边喊边朝他追。刘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跑起来的时候,刘虎没有刚才那么慌了。他知道她追不上自己。看着还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她,刘虎有意放慢了脚步,并且把那块豆腐放在手心上,托得高高的。
“你个小王八蛋,让我抓住了,把你磨成豆腐!”话虽这么说,可胖女子站在那里再没有向前追了。刘虎笑吟吟地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他看见胖女人身后的杰鳖正在她的豆腐摊子前忙活。为了吸引胖女人的注意力,刘虎冲着她挤眉弄眼,做各种各样的怪动作,还伸出一条老长的舌头,在水白的豆腐上舔来舔去。胖女人不知他这般得意是为什么。
后来她终于警觉地回了一下头,正看见杰鳖提着一袋子豆腐从她的豆腐摊旁飞雀般地离开。胖女人干号一声,赶紧往回跑,等她跑到自己的豆腐摊前,杰鳖已转过街角,不见踪影了。这时,他们料想的场面没出现,却出现了他们没有料想到的场面。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咒天咒地地骂。刘虎赶紧开溜了。她的样子让刘虎想起了离婚前的汪霞,离婚前他老妈每次与他老爸打完架,就是这么坐在地板上,又哭又骂,把他和他哥哥刘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回来的路上,刘虎突然想起那天小梅的话来:“虎伢子,你得学好。”想起这话,刘虎的心里突然非常难受。杰鳖不知刘虎心里难受,他高兴得很,一路跳跳跃跃的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也像只麻雀。他夸刘虎真是个天才,今天如果不是他配合得这么好,也许豆腐就拿不到手!刘虎怅然若失,闷不吭声,不接他一句话。
等兴奋过后,他才发觉刘虎的不开心,就问他怎么了?刘虎犹犹豫豫、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杰鳖跳起来叫道:“我操!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我才不管这么多!”
“你没看见今天那个卖豆腐的女人哭得多伤心,还把我俩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刘虎闷闷不乐地说。
“哈,又没要她的命,才十把斤豆腐二十几块钱,用得着她这样伤心吗?太小气了!为了这点豆腐,把我们的十八代都骂了,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们仍去拿她的豆腐,让她去骂我们的三十六代祖宗。”
刘虎从他的塑料袋里操起一块豆腐,丢进自己的嘴巴里。心想,哎,最多下次不去看小梅姐姐了。自己跟着宏宝他们很好,并且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杰鳖他们回来时,德伢子和辉癞子已经回来了。不一会儿,老麻怪也提着一大坨牛肉回来了。他们的东西都是买的,只有刘虎与杰鳖的豆腐是搞来的。杰鳖活灵活现地讲述了他们搞豆腐的经过,大家听得很兴奋,仿佛身临其境,都夸赞虎伢子进步很快。
会合后,大伙便向第四处“房产”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