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鳖生日。宏宝决定带大家去餐馆大吃一餐,以示庆祝。可很晚了,老麻怪和烂鼻脓还没回来。大家等得很不耐烦,纷纷责怪老麻怪和烂鼻脓不守时,早晨就说好的事,可晚上九点钟了,他们都不回来。
正在大家牢骚满腹的时候,老麻怪回来了。老麻怪的脸色很难看,一副无可奈何又一筹莫展的样子。“老大,我可是尽力了,可根本没办法把烂鼻脓弄出来。”
“烂鼻脓怎么啦?”宏宝问。
“被人抓起来了。”
原来今天老麻怪带着烂鼻脓出去想搞点钱回来给杰鳖庆祝生日。这些天,老麻怪他们那组常常要吃杰鳖他们这组的“救济”,老麻怪挺不好意思的。老麻怪很想今天这顿饭钱由他来出。所以他一大早就带着烂鼻脓出去了。他们走遍了沙水市的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他们在一家南杂店停住了脚。这家南杂店大门是开的。但里面没人,店主或许是到里屋喝水去了,也许是上厕所去了。老麻怪朝柜台睃一眼,就知道了哪个是装钞票的抽屉。他头脑一个激灵,突然决定出手,都没与烂鼻脓商量一下,就用肩一碰,把烂鼻脓推进了柜台里间。然后用手往中间的抽屉一指,轻声说:“快!”如果是杰鳖,他们也许会得手。但烂鼻脓的反应太迟钝了,他一脸懵懂地看着老麻怪,根本不知道老麻怪的用意。老麻怪喝道:“中间的抽屉,快拿钱啊!”
可是已经迟了,里间有人说话了,“谁呀?要买什么啊?”
老麻怪把头一摆,示意烂鼻脓赶紧出来,可烂鼻脓也许吓呆了,只迟疑了一下,店主就从里面走出来了。“干什么?!你们?!”说着跨步向前,一手朝老麻怪搭过来,老麻怪身子一侧,暴蹿出门,飞奔而逃。可怜的烂鼻脓则被店主堵在柜台里面,只能束手被擒。
老麻怪跑出来后,后悔不已。他恨自己不该让烂鼻脓动手,如果他自己进去拿钱,也许根本不会出事。当然,如果真要动手,最好让烂鼻脓站在外面,远远地躲在一边,要不然,店主一经发现,抓不到他,也会抓住烂鼻脓。可这些日子,他一直想锻炼烂鼻脓,让他能够独立作业。谁知烂鼻脓的头脑总像少半根筋似的,老是做不好。
老麻怪远远地围着那家南杂店转了几个小时,都想不出救烂鼻脓的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宏宝听了老麻怪的叙述,也没责怪他,只说让烂鼻脓吃点苦头也好。然后带着大家去吃杰鳖的生日饭。由于烂鼻脓被抓,这顿生日饭吃得很黯淡,大家埋头吃饭,都不说话,桌子上只听到碗筷瓢匙的声音。刘虎端起酒,跟杰鳖碰了一下,他本来是要祝他“无灾无病,有福有寿”的,就像自己生日时叔叔刘煌对他说的那样。可刘虎说出来的,却是“祝你有灾无病,有福无寿!”杰鳖把杯子一放,说:“虎伢子,我操!你不会说就不说,没人当你是哑巴!”刘虎满脸愧疚,一连向他说了三个对不起。
可杰鳖仍然揪住刘虎的话不放,他叫道:“虎伢子,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会祝你不得好死!”
最后还在宏宝打圆场,说:“杰鳖,算了吧,虎伢子也不是故意的,你用不着发这样的毒咒。”大家附和着宏宝,替刘虎赔礼道歉。刘虎站起来,默默出了门,心里乱糟糟的。他叔叔刘煌说,过生日时说过的话很灵验的。刘虎既怕自己的话在杰鳖身上得到验证,又怕杰鳖真在自己过生日时故意咒他。刘虎想,好在他也没有告诉大家自己什么时候生日,最多以后他独自一个人把生日过了就是。
宏宝追出门来,喝道:“怎么了?今天大家的脾气都不小呀?”
刘虎笑了一下,说:“我吃饱了,想在外面站一站,你进去吃吧。”
宏宝叹了一声,拍了拍刘虎的肩膀,转身进去了。
由于烂鼻脓的下落未明,吃了饭,大伙儿只能在大街上溜达。他们怕店主把烂鼻脓交给条子,然后烂鼻脓又带着条子来抓他们。宏宝说,不是他不相信烂鼻脓,再坚忍的人,落了条子手里了,不交代一些什么,根本过不了关。他有切身的体验。以前警察打人,现在不打了。现在警察只让人不睡觉,在你头顶装一盏又白又亮的灯泡,让你的意志像一片搁在铁墩上的生铁,被灯光的“铁锤”越敲越轻,越敲越薄,薄如蝉翼,最后就洞穿了。你只有招供了事。何况烂鼻脓并不是那种坚毅的人。
宏宝把大家分散开来,刘虎跟着他,老麻怪与杰鳖一组,德伢子与辉癞子一组。宏宝要大家在街上随便怎么游荡都可以,就是不要回家。等明天打听到了烂鼻脓的下落后,再作决定。大家答应了。
宏宝带着虎伢子,去了南郊公园。宏宝说南郊公园的树林里有个棚子可以睡觉。宏宝说他有几天没睡好了,只想今晚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又出了这事。现在只好到南郊公园将就一晚了。
时间已是深秋,晚寒已经有些侵骨了。刘虎问宏宝要不要回去抱床被子?宏宝说算了,如果条子已在他们的住处设伏,这时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晚上八点钟左右,宏宝和刘虎混进了南郊公园。两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南郊公园到处都是树林,乱影幢幢,有些怕人。宏宝看出了刘虎的怯意,笑道:“怕什么,鬼,世间是没有的。老虎狼什么的,这树林里肯定也没有。秋天了,蛇也进洞了。至于坏人,我们就是。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多是碰到更恶的坏人,把我身上一百多元钱拿去。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刘虎想了想,是这么回事。正要应和着宏宝说句笑话,突然就听到树林里有剧烈的厮打声,刘虎的脔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了。心想不好,真碰到坏人了。转身就要跑,宏宝拉住了他,凑近他的耳朵说:“看看。”
两人趴下来,扒开树枝,发现树林里一共有五个人,其中两个男人抓住一个男人的双手反扣,按在地上。另一个男人一只手捂住一个女人的嘴巴,一只手扯女人的裤子。女人一边反抗,一边呜呜呜地叫着,却叫不出声。刘虎跟着急起来,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怎么不叫啊?他的嘴巴并没有被捂上啊!很快,刘虎就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叫了,因为有一把刀正抵住他的脖子。黑暗里,他的脖子闪烁着隐隐的刀光。
女人终于奋力扯开了男人的手,她凄惨地叫一声:“救……”可她只喊了一个字,嘴巴又被捂住了。按住男人的其中一个走过来帮忙,他双手紧紧地箍住女人的双臂,并低声喝道:“婊子,你敢喊!?再喊,老子捅了他!”
刘虎的心脏突然不跳了,血液也凝滞了。寒气从他的四肢迅速漫延到他的五脏六銬。宏宝拉了拉刘虎的衣襟,轻声说:“走,这几个家伙我认识。”
刘虎根本挪不开步子,他的声音都嘶了,他说:“是小梅姐姐,老大,她是小梅姐姐。”
宏宝问:“哪个小梅姐姐?”
刘虎说:“就是餐馆的小梅姐姐啊……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餐馆……就是你们抢我垃圾袋的那天,你叫我随便挑那个餐馆啊!”
宏宝轻轻地哦了一声,沉吟一下,说:“不管她,活该,谁叫她看不起我们!”
刘虎拉着宏宝的手,急得几乎要哭,说:“老大,小梅姐姐救过我,你帮帮她吧!”
宏宝说:“我们俩帮不了她!”
刘虎突然高声叫道:“你不帮,我帮!”说罢就冲进树林,冲到抱小梅的那个男人又抓又踢,大叫:“你放开梅姐姐!放开梅姐姐!”那男人叫道:“哪来的野伢子?!”一挥手,把刘虎摔出好远。
宏宝咳嗽一声,从黑暗中走过来,一把刀子在他手中摆弄,他笑道:“呵呵,王哥,宏宝给您老请安了!”
那个动手扯小梅姐姐裤子的男人低声喝道:“宏宝,老子跟你冤家路狭啊?什么好事都让你撞上了!”
宏宝笑道:“王哥,有缘千里来相会,您老别生气啊。”
那男人说:“好了好了,会就会吧,会完了你快给我滚!”
宏宝说:“按我的意思,我早就滚了,可我的这个小兄弟不肯滚啊?”
“他妈的,你又想管闲事啊!?我看你长了几个脑袋?老子揍扁你!”
宏宝叹了口气,说:“王哥,今天的事我不想管也得管啊,谁让这个女人是我兄弟的姐姐呢!”
“哈哈——行!我看你如何管?老子早就想废了你!”
宏宝森然道:“王哥,打架我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但人在江湖,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我就再按上次的规矩办吧。如果我按规矩办了,你还要动这个女人,我也算尽了自己的力,我的小兄弟也不会怪我!”说罢,只见寒光一闪,宏宝已将右手上的小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左手臂上。他惨叫一声。
黑夜的林子里至少岑寂了一分钟。刘虎看见那个男人终于松开了小梅姐姐。
“宏宝,你他妈的有种!有你这样的老大,你的那些小屁虫也算有福了。但事事都由你独挡,也不好吧?既然是这个小鬼的姐姐,他自己也得表示一下吧?”
“是啊是啊,让这个小家伙给我们每个人磕十个头,这事就算了。”另一个男人说。
“怎么样?”那个叫王哥的男人显然也认同了这种提议。
宏宝的刀子还没拔出来,他扭过头,看着刘虎。透着路旁射进来的微弱的灯光,刘虎看见宏宝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刘虎心里想,要我给这些欺负小梅姐姐的坏蛋磕头,门都没有!他拿眼睛回敬了宏宝。
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说话了,“要不……要不……要不我给各位磕头?”这时刘虎才发现,那男人原来是杨老板。
按住杨老板的男人甩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孬种,谁要你磕头了?!”
刘虎心头一激愤,爬起来,冲到宏宝身边,拔出小刀,就朝自己的大腿上扎去。宏宝惨叫一声,刘虎跟着他惨叫一声。宏宝惨叫的原因,是刘虎拔刀时弄痛了他,而刘虎惨叫的原因,是他感觉自己一条腿好像断了!
“行!有种!头昂鸡巴翘!宏宝,你调教出来的小弟不错!等长大了,让他来找我!哈哈哈——”随着一串怪笑,那个叫王哥的男人已带着他的两个手下扬长而去。
小梅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坏蛋都走了,刘虎不知道她这时还哭什么?要哭早就该哭了啊,大概刚才吓得都不记得哭了。这时要把刚才本该要哭的哭补回来。
宏宝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住伤口,然后用受伤的那只手想扶起刘虎。刘虎随着他站起来,可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又萎倒在地。宏宝看了一眼还在一旁傻呆呆站着的杨老板,说:“你来把刀拔出来,快点给他包扎一下。”
杨老板忙应声走过来,可他笨手笨脚的,不知如何弄才好。刀拔出来后,刘虎感到有大量的热流涌出来,刘虎像宏宝一样,用手死死捂住伤口。小梅见状,也不哭了,左袖在眼睛上擦一下,跟着右袖也在眼睛上擦一下。然后掀起自己的衣襟,低头一咬,再双手用力一扯,嘶啦一声响,她就从自己里面一件棉内衣上撕下了一条布来,手脚麻利地帮刘虎包扎好。
帮刘虎包扎好后,她又要从身上撕布条,宏宝见状,忙说:“算了,我没事,先送虎伢子去医院,这家伙没个轻重,就怕伤了骨头。”
杨老板听宏宝这么说,忙背起刘虎往公园外跑,在公园门口,他们又碰到那三个人。那个叫王哥的男人笑道:“宏宝,是上医院吧?要快点啰!要不然这个伢子也会像你一样,变成一个跛子!”
宏宝冷冷地回敬了他一句,“若他成了一个跛子,那他会记你一辈子!”
“切,管我什么事?我要他磕头,他自己发宝气,硬要往自己大腿上扎刀子,我管得着吗?你他妈的少栽赃!就算他硬要记我一辈子,我也不怕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