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另一口锅,这口锅不装茶油了,而是装上沙子,爆炒栗子。宏宝要刘虎与烂鼻脓徒手练习抓栗子。沙子烧红后,其温度也许不亚于沸油,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比在沸油里抓豆腐要容易多了。沙子不沾手,传热速度也没有沸油快。刘虎与烂鼻脓都可以独立完成这项活儿。大家在沙子锅里不但炒栗子,还炒核桃、花生、蚕豆等等。而那口油锅除了炸豆腐,还炸鸡腿,炸小鱼,炸薯粉,炸羊肉等等。然后你抓出来的东西给我吃,我抓出来的东西给你吃。再然后你到我锅里抓一下,我到你锅里抓一下。
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刘虎不但可以在沙锅里抓任何东西,还可以在油锅里夹出薯粉和豆腐。由于鸡腿和羊肉的浮力太弱,刘虎根本就夹不上来。七个人人中,能从油锅里夹出鸡腿和羊肉片的,只有杰鳖和宏宝。而烂鼻脓呢,还根本不敢把他的爪子往油锅里伸。
除了这些,宏宝还带领大家,在机床厂的铁架子上攀来梭去,只想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练这一项,刘虎尤其有瘾。刘虎从小就住阁楼,所以不惧高。那时半夜想出去玩,他就与兄弟刘龙从阁楼的小窗钻出去,根本不要下楼惊动熟睡的父母。
在这一个月里,刘虎不但讲完了金庸的《倚天屠龙记》,还有他的《射雕英雄传》、《笑傲江湖》也都讲完了。离开机床厂的那天,宏宝作了总结发言,“现在轮到我们去笑傲江湖了!”然后带着大家回到沙水市,重新投入到了火热的生活之中。
现在的刘虎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只配给杰鳖望风的新手。他开始热情而积极地投身于这样的生活。刘虎慢慢喜欢上了这项冒险而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如果这算工作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一条幽暗的走廊上提走人家正烧得气喘吁吁的高压锅时的情景。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与杰鳖冒雨去工地背钢铁时的情景。
他清楚地记得杰鳖第一次让他单独入室盗窃的情景。
他也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公交车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的钱包夹出来的情景……
所有这些都根深蒂固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并且永远也不会磨灭。因为每个第一次他都要付出惊天的胆略、巨大的心智和百倍的勇气。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名标准的贼,他一步一步,终于走过来了,并且奇迹般地无阻无碍,异常顺利。刘虎认为这肯定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暗中保护他。他奶奶吕二妹做什么事都喜欢先拜观世音菩萨,以至于刘虎现在在动手之前,心中也要想一下观世音菩萨。可宏宝不认为是观音菩萨保护了他。他说刘虎是他们中间的头号机灵鬼。
这话让杰鳖颇不舒服。杰鳖想,从机床厂出来后,自己是七个人中获取钱物最多的一个,虎伢子凭什么跟他比?头号机灵鬼的称呼怎么能落到他的头上?
“狗屁,你是什么头号机灵鬼?你不就是会讲故事吗?你用故事把宏宝蒙住啦,让宏宝动不动就夸你,真烦人!一堆狗屎!”有一天晚上,两人在沙水市的小巷里溜达,杰鳖避开脚下一堆狗屎,就是这么对刘虎说的。
刘虎呵呵笑道:“是的是的,我不但用故事蒙住了宏宝,还用故事蒙住了你,要不你会跟我做搭档么?要不你会带我么?”
杰鳖觑了他一眼,说:“我操!你以为我听不出?想讥讽我是吧?实话对你讲,不是跟着我,你有这么顺利吗?你看看老麻怪和烂鼻脓,隔不出两天就要出一点事。老麻怪和烂鼻脓都被人打宝了。”
刘虎笑道:“谁讥讽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嘛,你他妈的老疑神疑鬼,要不得!有个做三哥的样吗?”
杰鳖说:“切,你当我是三哥吗?我们都当你是老大呢,你他妈的真是太会讲故事了。哎,不说宏宝迷你,我们都迷你啊。呵呵,难怪大人们常说,做得好不如说得好。”两人正斗着嘴,突然发现一户人家的大门是洞开的。刘虎本能地把头伸到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并没有人。一见没人,刘虎想也没想,就闪了进去。
可他没想到这幢房子的结构跟其他房子有些不同,这幢房子的厨房在最里面。刘虎以为里面没人,只是客厅没人,厨房却有人。刘虎才进客厅,一个男人就从厨房端着菜低头朝客厅走来,刘虎情急之下,连忙闪进卧室。他以为杰鳖会跟着他进来,可杰鳖却没有进来。以前两人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回却让刘虎一个人落单了,刘虎的心一时大乱。他躲在卧室门边,希望男人再次去厨房端菜或盛饭,这样他就可以迅捷地穿过客厅闪到门外去。可他的希望落空了,男人不但没去厨房,从厨房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女人来到客厅,就把大门关上了。刘虎想这下完蛋了,从客厅他是出不去了。转过身,他撤到窗边,他希望能跳窗出去,但这种希望不大,一楼的窗户一般都有防盗铁栏。虎伢子透过半透明的窗玻璃往外看,这户人家的确也安装了防盗铁栏。从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但显然不是他们来时那条巷子,刘虎不知外面的杰鳖这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已撇下他,逃走了?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既然一时无法脱身,就得赶紧找个藏身之所。刘虎心想,要不然,主人突然闯进卧室,他就成了一只瓮中之鳖。当然,目前他的处境跟一只瓮中之鳖也差不了多远,但他至少也要折腾一下吧。
环顾卧室,并没有很好的藏身之地,只有大衣柜还够大。刘虎悄悄地挪开大衣柜,蹑手蹑脚地窝进去,再反手把大衣柜的门关上。嗯,还蛮舒服的。干净的衣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反正一时出不了,刘虎想: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先休息一下?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心乱心急心焦都没用。能不能逃脱,还要看上天给不给机会。他叔叔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回便是这样的。
正准备休息时,刘虎突然摸到了女主人的三角裤衩,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倒不是这个裤衩有什么难看,大衣柜里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再说,女主人年纪轻轻,挺漂亮的,她的裤衩一定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刘虎是由她的裤衩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吃了晚饭,她要洗澡呢,必会打开衣柜找内衣,那时他岂不真成了一只瓮中之鳖?!
如果家里只有她一人,在她打开衣柜的一刹那,他突然惨叫一声,扮着鬼脸,像青蛙一样蹦跳出来,还能吓她半死,他就可趁机逃跑。问题是,房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他是无论如何也吓不倒的。
想到这里,刘虎忙从衣柜里钻到床底。床是席梦思床,床底很低,这让他很不舒服,但比大衣柜安全多了。因为就算是主人要低头提鞋,也不会看见躲在下面的他。即使这样,为了保险,他还是把他们所有可能要穿的鞋都稍稍往外挪了点,并且将它们成双成对地凑在一起,免得他们到时寻不着,拿着扫帚在床底到处乱拨,把他这只特号“大鞋”给拨出来。
现在,刘虎算是暂时安全了。
现在,刘虎只能静静地等待他们入睡,只有等他们入睡了,他才能想其他办法。
刘虎等他们睡觉,可他们却迟迟不睡,女的还真的开了衣柜取下内衣去洗澡了,男的则窝在床上看书。刘虎觉得自己真是侥幸。女人洗完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刘虎有些困,眼睛盈盈欲闭。但他警告自己千万别睡着了,他怕自己睡着后会发出梦呓。好在他们这类人白天睡得够多了,所以晚上睡得晚或者不睡也没多大的关系。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打哈欠,因为他现在的姿态是最容易入睡的那种。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在床上叫女人,“亲爱的,你还不来睡觉啊?”女人在客厅里应了一声:“宝贝,我就来了。”听他们的称呼,刘虎觉得真舒服。刘虎就从没听见他父亲刘辉和母亲汪霞这么互相称呼过。
随着啪地一声关机,电视里热闹的声音消失了。安静的屋子里有女人的脚步声从客厅响到卧室,从卧室响到厕所,然后依次是女人上厕所的声音,刷牙的声音,及瓶子的响动声,估计是在用晚霜什么的。刘虎的母亲用过一回,被他父亲刘辉骂得要死。正因为这样,有时刘虎去别人家,顺手会拿些护肤品出来,他想知道它怎么稀罕了,值得父亲生那么大的气?
“宝贝,你快来嘛。”男人嗲声嗲气。刘虎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这样嗲声嗲气。女人嗔道:“讨厌,急什么嘛。”但说归说,她终于上了床。啪的一声,男人把台灯熄了。刘虎以为他俩终于要睡觉了。可没有,男人熄了台灯,又把壁灯拧亮。刘虎在心里暗叹一声:怎么这样啰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