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当年，外婆眼里全是满足：“一家人其乐融融，别提多高兴了。单单你母亲，一直站在厅口朝外望，那个时候她还没出阁，又不太爱说话，大家还以为她只是不喜热闹所以站着不入席。快要开席的时候，你父亲来了。你母亲见他来了，燕儿一样欢快地奔了过去，腰上的绢子掉了也不晓得。你父亲一来，你外公气得连桌子都掀了….哎，当时谁能想到，那是一家人最后一个端午….”有些戚戚然，外婆摇头：“你姐姐如今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不过，性格倒是你完全随了她。今天季老师来，倒是真让我想到了那天。那个时候家道殷实，挑人家倒还说得过去，如今我们都到了这般田地，却还端子这空架子。”
“外婆这话就错了。”我靠在外婆身上：“婚姻不是交易，一文钱未必就能买来一文感情。”外婆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你跟外婆说实话，你心里喜欢季老师么？”
“外婆，究竟什么，才是喜欢？”我有些怅惘，心里空落落的。“想嫁给他，就算他一无所有，你也不会觉着苦。这大概就是喜欢吧。”外婆拍着我的背，我闭上了眼睛：“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季老师。”
“这种事情，勉强不来，还得看命。”外婆叹了口气：“我们月白终于长大了，一晃眼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伸出指头在外婆膝头画着圈：“外婆，你爱外公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什么爱不爱。年龄一到，轿子一抬送你进门，谁问问你愿不愿意。稀里糊涂一辈子就下来了，日子都是熬出来的，就好像一锅粥，熬得稀烂，谁是谁都混在了一处，哪里还尝得出滋味儿来。你们现在都讲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们那个时候哪里敢想这些，婆家上门来提亲你都得远远躲着，多听一句就要被训斥，就算是好奇也得憋在心里，谁愿意没出嫁就被人说是不知廉耻！”外婆叹气：“所以啊，外婆就希望你们姐妹俩有个好归宿，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们不觉得委屈，将来不后悔，外婆就满意。”
听外婆这么说，除了感激就是迷惘。我都没有爱过，哪里会想着谈婚论嫁。就算说起这些，也只是一个空泛的猜测，想象着要被我一生去爱的男子该是谁，又是何年何月能倾心相许。我又怎么会猜到，未来等着我的，是多少沧海桑田的变故。到头来自己真切地走了一遍，才知道外婆说得有多好。
姐姐是下午醒来的，外婆在午睡，我坐在方桌前看书，听见里屋有响动，我就合上书进去了。姐姐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我坐在床上只是看她。
